第一百一十六章·旧梦温·昭朝
“那是谁?”他赶忙回来,轻声问上官昭。
上官昭倒是很随意的态度,“就是他们想要的晞王。”
疼爱安和的晞王。
安分守己的晞王。
不沾染安王半分的晞王。
尉迟甲做的不是挺好的么?
圣荑不敢置信,“你豢养替身?”
这是大罪!
“臣无过之时,亦是一身罪。”上官昭并不否认。
“殿下,有他做晞王就是,我们仍然可以在一起!”
他眼中还是爱恋,只是染了些疯狂,困他在怀中,“安和郡主已经怀孕,上皇也放松警惕,只要再过一阵子…我便彻底离开这个晞王这个身份,重新变成什么人,回到你身边就是。”
圣荑却很害怕,问,“安和的孩子…是,是那人的?”
“自然!”上官昭很不满,“殿下以为我会负心么?”
上官昭不曾负心。
上官昭负了安和,让她一个郡主与……
“那人是什么人?”
“谁?”上官昭想到圣荑说的是谁之后,挑眉道,“术士。”
“管他是什么人,她喜欢就是了,只要不是我就是了,这重要么?”
凡人身份有什么难的,不一样是肉体凡胎,百年后一抔黄土盖白骨。
圣荑却心底激荡,一时罪恶与愧疚交缠,却又在看见上官昭时,被那眼底的决然打散。
“殿下在乎她…胜过在乎我么?”上官昭眼中的疑问让他不敢对视,质问之态上官昭从未像今日这般强硬:
“她是殿下未见过几面的堂妹,上皇上后是殿下的生身父母,今上是殿下亲哥哥…我都知道。”他指着那侧被院墙挡住的游廊方向,
“所以我让出晞王之名,让她是名正言顺的王妃,让她夫妇恩爱,羡煞旁人。”
“因为她是你的堂妹。”
上官昭说得那样不甘心,“那我又算你的什么?”
圣荑泪眼相对,但无言能出。
“殿下,你一味听话,真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吗?”
“从云妃到臣,你有哪一桩事真正合了心意?”
“现今你又要退缩…”
上官昭背过身,不想再见他。
圣荑默立一会儿,仍想绝情,“是我负你。”
但除却这句能说什么呢?
上官昭而今有妻子儿女?可妻子不是他的,孩子也不是他的。
上官昭至始至终决绝,只爱一人,旁人绝不沾染……
他的爱比不上上官昭的爱。
曦和是他妻,三个孩子也都是亲生骨肉。
他原是薄幸人,周转到最后,还是负了上官昭。
兴许一开始,就不应该走出那一步,就不该拉着上官昭一起沉湎。
那样,他独自在不爱而安宁里困着,倒不会伤了上官昭。
“……本王,就先走了。”
他竟绝情如斯啊。
圣荑都为自己的话而惊讶。
“殿下…”上官昭慌了,忙从他背后抱住他,小心翼翼哀求,“殿下我不说了…留下来陪陪我吧。”
他那样可怜,叫圣荑也心硬不了太久。
“殿下不在,我夜夜不得安眠。”
他又知道圣荑顾虑,“我知殿下畏惧旁人知道…就一晚,一晚!”
泪水洇湿了圣荑的衣领,上官昭所言于他就是又一个从前跳过的深渊,那渊薮深沉,他们跳过了,得到如今结局。
现今深渊又在面前。
圣荑被许多人评为优柔寡断,他平素不在意,现下却觉可怖。
原来人就是会踏进同一条河流,就是会反复地犯一次又一次相同的错,会总对一个人绝情,又对那个人心疼……然后重蹈覆辙。
重入渊薮,重堕轮回。
然后是痛苦,欢愉,愧疚,在所有情绪交缠后,清醒地抱着沉湎。
总有一日,他们会一起溺亡吧。
“殿下,我们去清平观,好么?”
上官昭轻吻他的眼泪,“我们小心些…绝不会被发现的。”
“我不再求更多了,我们回到当初,好不好?”
圣荑将脸埋进他怀中,又怕压着他前胸伤口而离开,但上官昭无所觉,俯下身来看他的脚。
“殿下那时摔伤了,是我的错。”
圣荑不想承认是因他失神,但出口却是,“安和也扭伤了。”
那人讶然一分,破涕为笑道,“殿下知道?”
殿下一直看着他。
“她伤了自有她的晞王去嘘寒问暖。”上官昭那时不过做给上皇眼线看的,“我是殿下的人。”
院墙那头又传来笑声,还有丝竹之音。
“晞王”与晞王妃恩爱自在,听丝竹,观游鱼,育儿女,如梁上燕,常相见里长欢歌。
而上官昭和圣荑,只在诸般世事之后,回到原点。
那入道修行的《上清法卷》的法理不算了,他与上官昭在别院的洞房花烛也不算了。
他对姜知弦宣告的,他唯爱上官昭一人,也唯要一人…都不算了。
原来使尽诸般气力,耗费诸般心血,还是无用。
他们终究一个是安王,一个是晞王。
各自成婚,不论真假。
又相互交缠,不愿断离。
......
罗天大醮中,慕王也是其中不可缺少的一位。
但他自从知道老婆怀孕,恨不得连宫里都不去了,只想和嘉和公主在家中安安稳稳养胎,哪里会认真对待教仪?
便早起去点个卯,晚上去溜一圈,也就算坚持全程了。
剩下时间都窝在嘉和府,一步都懒得出去。
这日正陪着老婆走路消食,忽就被他娘通知回家,让他把姨母家的表妹接过去。
姨母就一个,许夫人嘛。
许夫人也就两个女儿,一个贵为安王妃,怎么可能让他接到他府里?
另一个就……
元慕头皮发麻,怎么邺昭朝离家十几年还又回来了?
该不是在江湖上犯了什么事,灰溜溜回来怕人追杀吧?
“太后娘娘让您速去,不然许夫人就该动手了…”
元慕心说她妈都想揍她,让他去干什么?当沙袋?
阙罗见他一脸难言之色,奇怪,“哪个表妹?”
“姨母所生长女。”元慕不想提那疯小子一般的表妹,但未免阙罗惊疑,解释道,“她与安王妃是双生子,生得相貌一样。”
阙罗想到幼时来邺府玩耍,的确见过一个活泼的女孩子,是许夫人的女儿。
但是后来安王妃,又是那样文静娴雅…她还以为是那女孩长大了,转了性子呢。
“她自幼便有主意,在桃花宴上看中了贺兰家的机关术,非要去学,但那机关术是贺兰家家传之学,上后作为贺兰谷谷主的弟子都没学到,她岂能得逞?”
“娘和姨母本以为她就一时兴趣,总要歇了心思,却不想她直接对贺兰谷主的儿子说,可以做他家儿媳,然后就一定要教她。”
阙罗听得好笑,“你这表妹倒是聪颖。”
元慕“嘁”了一声,“那时她才不到十岁。”
“再者说了,就她那暴力又胡搅蛮缠的性子,谁家看得上她?”
“我姨母往后不知要贴补多少嫁妆,才能招个女婿回来吧。”
元慕嘲笑着,然后大门被人敲得邦邦响。
他童年被支配的记忆又复苏,略微镇定之后,到了门口让人开门。
邺昭朝原名邺昭和,但离家出走之前就把名字改了。
第二天家人就只见书信,不见人了。
鉴于她自小乱来,不久后又收到了贺兰谷的来信,家人除了凭空痛骂孩子不听话又后悔没教好孩子之外,别无他法。
这回她突然回了朝阙,家人自是又惊又喜。
但没想到十几年不见,这孩子说话吓人的行径不仅不收敛,还愈发变本加厉!
许夫人听得都恨不得到宫里去举报她。
邺昭朝说:“妹妹那个丈夫何时才能做上皇?左右也是我们邺家做后族,不如让我来坐凤位,让我丈夫当皇上。”
她娘许夫人邺是雨:“……”
她从中都赶回来见女儿的爹许瓴均:“……”
元太后默默看着满堂的静默人群,让侍女把给她书写用的纸笔撤下。
许夫人道:“这丫头疯了。”
许瓴均到底多年没见女儿,拦着妻子,“孩子好不容易回来…”
“也没说什么…不就是说了些疯话,都说是疯话了,你计较什么”
但脑海回溯那些词句。
慈父也皱了眉,“让你丈夫?”
“你何时有了丈夫了?!”
许瓴均气得要命,变成邺是雨拉着他,“好好说话,先别管那些没用的。”
但昭朝虽说得突然却也认真,所以更显疯狂。
“怎么,以为我们做不到么?”
她这话成功地让她亲妈把她赶出邺府了。
然后许夫人直接拉着元太后进宫去,说自己长女疯了,说的话都是疯话,叫上皇上后不要信,信了就是自己傻,反正不能牵连邺家。
上皇:“……”
上后:“……”
许夫人哪里知道,其实昭朝某种意义上说得不算夸口,他们还真有动摇这个时代的能力。
而倒霉的元慕收拾烂摊子,打开门就是一张与安王妃无二的脸,偏偏丝毫没有恬淡宁和之气,对他扬眉:“耳朵聋了?”
元慕:“……”
他忍了,让府中人叫她邺姑娘,她倒好,直接反驳:“叫贺兰夫人。”
元慕脑子突突地疼,连连阻止这无媒无聘的婚姻,“叫表小姐。”
引得阙罗心里一紧,总莫名地怀疑元慕对昭朝不同。
但昭朝毫不客气,叫他们夫妇出去接自己的老公贺兰陨倾。
元慕:“……”
阙罗:“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