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二章 自毁程序
即便是薄氏医院的VIP病房,灯光依旧给人一种漠然寒冷的感觉。
汪薄的手腕被束缚带固定,但安静地躺着。
虽然醒了,但不愿意睁开眼睛面对。
太尴尬了吧。
他晕过去睡觉之前居然还做了:求薄冷翠让薄冷翠“放下他让他爬”这种羞耻离谱的事。
而小赵还在不知死活地讲他当年高考的故事!
“薄小姐说,你居然选的是心理学专业?你什么意思?你有心理疾病?怪我?还是我有心理疾病?”
“薄氏不需要精神病,你搞这些小动作是为了干什么?让我被指指点点还是挑衅我?”
薄冷翠:“……”
姑母才是最讳疾忌医的人。
疑心病+偏执+自恋型人格+爱好精神折磨+反社会人格。
“把汪少关到录取通知书失效,然后请了八九个家教补习,汪少那成绩用得着补习吗?实则那几个老师是薄小姐为了能看住汪少,让他们几个轮班守着汪少的,直到第二年高考,汪少才被允许出门。”
小赵越说越激动,“汪少第二年就只做选择题,除了英语,直接选择题满分上大专了!”
“汪少还很认真地选了缝纫专业,茶叶专业,旅游英语专业,还要烹饪班之类的。”
“结果薄小姐连大专也不让汪少读,把人塞进现在的大学了。”
“汪少现在的狐朋狗友都是那学校出来的。”
薄冷翠又看一眼熟睡的汪薄,对小赵道:“你觉得他的事迹很热血?”
小赵点头,又摇头,“分人吧,搁别人真的天塌了,但是汪少每次都能做好,高考能考最好的大学,复读能把选择题做全对,选大专的时候也能认真规划,到了现在的大学,那别人也不敢明着得罪汪少……”
“这不是…挺热血的嘛。”
“很天才,很曲折,很逆袭啊。”
而薄冷翠听到的是汪薄一次又一次的退而求其次,求其次到连大专的专业都不能让他选择。
是汪薄被毁掉的少年希望,是自愈的火种。
是汪薄的一生。
一个对深渊不惧,怒吼深渊的人,最终滑入深渊,被黑暗吞噬。
他怕黑,也怕光。
他怕自己坠落永远爬不起来,也怕自己爬起来,站不起来,更怕再也不会懂得看风景的心情了。
谁又还记得那个单纯明朗的少年呢?
谁还记得?
汪薄流下一滴泪,薄冷翠默默为他擦去,什么都没说。
他依旧选择了装睡。
但第二次高考放榜日的情景却又清晰如昨:
他的高考成绩单被薄玉摔在红木茶几上,他正懒洋洋地倚在真皮沙发里,指尖转着一枚打火机。薄玉的指甲深深掐进他的下巴,强迫他抬头看那张被揉皱的纸——专科线,连本科都没上。
“你故意的。”薄玉的声音像淬了冰,“去年撕了你的985通知书,今年你就用这种方式报复我?”
汪薄扯了扯嘴角,眼神涣散地望向窗外。庄园的铁栅栏外是绵延的山,山外是他填志愿时偷偷写下的“外省985”的梦想地。
他曾经装成混子,假装对薄玉的安排逆来顺受,直到高考放榜那天,薄玉发现他的分数足够远走高飞,当场撕碎了他的录取通知书,把他锁在庄园里,直到错过报到时间。
“想逃?你是我生的,这辈子都别想逃。”
真的吗?他不信。
那时候,他还有对抗的心力。
一次高考,几年的筹谋计划,败给了薄玉安排的眼线。
阙雪松偷翻他的东西,找出他学习心理学的证据,然后以此告发,竟然真的取悦了汪薄费尽十几年心血都没能取悦的薄玉——汪薄的亲生母亲。
原来他的亲生母亲被取悦这么容易——仅仅需要打压自己的亲儿子。
但没什么大不了的,他劝告自己,起码薄玉叫的那几个复读名师加在一起他肯定是打不过的,所以只能先苟着猥琐发育。
所以第二年,他干脆摆烂到底——不是想控制我吗?那我连被控制的资格都不要了。
选大专的时候也挑“A市”的,发现大专的专业更加琳琅满目,而且接地气多了。
他还真的挺想上那个“缝纫”和“烹饪”专业的。
毕竟这两个薄玉都没为他做过,他要学着来自己给自己做。
谁还不是个宝宝呢?
自己宠爱自己不行吗?
但他没想到薄玉还是不愿意放过他:
薄玉最终动用了人脉,硬是把他塞进了本省一所双非大学的中外合办班——学费昂贵,学生非富即贵,薄玉能轻易掌控他的社交圈,甚至监控他的每一笔开销。
他彻底失去了逃离的希望。
于是,他选择自毁。
他开始酗酒、逃课、在夜店打架,故意让自己声名狼藉。
薄玉起初震怒,后来竟诡异地平静下来:
“反正你烂成这样,也没人敢信你,你这辈子永远都只有一个身份—薄玉的儿子。”
她为此觉得耻辱,但是觉得汪薄毕竟是亲生的,于是对他明言,以为是一种赏赐。
有时候,在酒精麻痹神经的深夜,他会想起薄冷翠。
那个金发蓝眼的中德混血,他的表哥。
他像一道不属于这个腐朽世界的光。
薄冷翠比他大几岁,冷静、克制,却会在无人的走廊里低声问他:“你想离开吗?”
汪薄当时没回答,但那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——如果逃去国外,是不是就能摆脱薄玉?
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,薄玉就像嗅到血腥味的野兽,死死掐住他的手腕:“我亲生的儿子,也要奔向洋鬼子了?”
她甚至歇斯底里地砸碎了一整套餐具,尖叫道:“薄冷翠算什么东西!他不过是薄家收养的杂种!你也想跟薄铖一家学坏,搬出老宅挑衅我是吗?!”
从那以后,汪薄再也不敢提“出国”两个字。
他只能烂在这里,烂在薄玉为他打造的无数言语交织成锁链的牢笼里。
“汪少…是不是醒了?”
小赵很没眼力见地戳穿了汪薄。
汪薄顺势睁开眼, 目光死死盯着坐在床边的薄冷翠,像是怕一眨眼,这人就会消失。
“你还要走吗?”
他的声音很低,带着点哑,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。
薄冷翠抬眼看他,灰眸沉静,没回答。
汪薄的手指微微蜷缩,攥紧了床单。
“你要丢下我?”
他的声音开始发抖,像是被逼到绝境的野兽,明明已经被束缚带困住,却还是想扑上去撕咬。
薄冷翠依旧沉默。
汪薄的呼吸急促起来,胸口剧烈起伏,突然暴怒——
“那你不如不要回来!不要看见我!滚出中国!”
他猛地挣动,束缚带勒进皮肤,手腕泛红,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,只是死死盯着薄冷翠,眼眶通红。
薄冷翠看着他,忽然伸手,轻轻擦掉他眼角的泪。
然后,他俯身,抱住了他。
“不走。” 他的声音很轻,却像是一块沉甸甸的石头,压住了汪薄所有的不安。
“要走也是和你私奔。”
汪薄僵住了。
薄冷翠的手指抚过他的后颈,像是安抚一只炸毛的猫。
“是我的错。”他低声说,“我从来就不该走。”
汪薄的呼吸滞了一瞬,然后,他闭上眼睛,额头抵在薄冷翠的肩膀上。
束缚带还绑着他,可他却觉得,自己好像终于自由了。
旁边的小赵:瞳孔地震。
不是,他是哪个环节没跟上,这就水灵灵地在一起了?
“我要玩手机。”
网瘾少年又上线了是吧。
薄冷翠:“……”
薄玉对于汪薄开车撞护栏上毫不在意,汪薄总是这样装自杀威胁她。
她找汪薄是因为汪薄都回老宅两天了居然不来见她,那个怀孕的野女人还攀扯汪薄,汪薄却和没事人一样,也不向她辩白,也不解释。
视她如无物吗?!
薄铖被薄玉叫回老宅,他不想理会发疯的姐姐,但是如果不理,只怕薄玉能做出更疯狂的事。
他听佣人说花厅候着两个人,其中一个还是孕妇……
联想到汪薄之前的绯闻,薄铖不由皱了眉。
“他还是在装,”薄玉鄙夷地放下茶盏,对薄铖道,“我说什么他都跟没听见一样,成心气我,报复我。”
“现在那个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来的女人都能说怀着薄氏继承人了,比当年带拖油瓶的洋女人更气人!”
薄铖刚坐下,听这话站起来,肃然道:“姐姐你再含沙射影地辱骂我们一家,我们也不必来往了。”
“谁愿意和你们来往?”薄玉“呵”了一声,“是汪薄非要挂在你的产业里,否则你以为我愿意和你这种野心家同在一个屋檐下?”
“你把汪薄教成什么样子了?”薄玉质问他,“你离间我们母子,你让他离开我,疏远我,你是何居心!”
薄铖举手投降,“说正事吧。”
“那个孕妇,你把她叫到家里…为什么?”
薄铖费解,“你明明知道,汪薄不会做这种事,他不喜欢”
薄玉站起来,腕上玉镯叮当,怒极反笑:“他不喜欢什么?”
“他不喜欢女人?”
“薄铖,你要用这么龌龊腌臜的手段,诽谤汪薄不喜欢女人,拿走他的股份!”
“我为什么要他的股份?”薄铖莫名其妙,“你明明清楚他”
“我是他亲妈!”薄玉怒目而视,“他喜欢不喜欢,除了我,难道你知道?”
薄铖心想谁都知道,就你不知道。
“你凭什么知道!”
薄铖:“……”
端茶,喝茶,不和疯子计较。
“今天让你来,是为了认了这个外甥媳妇,”薄玉语出惊人,“还有这个孙辈。”
薄铖震惊,“这…”
“这个孕妇明明和汪薄没有任何关系,她的孩子和汪薄更没有关系,我认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