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毒水的味道，刺眼的灯光，冰冷的仪器……意识如同沉在深海的碎片，挣扎着上浮。
林初夏在剧烈的腹痛和眩晕中睁开沉重的眼皮。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、柔和的米白色天花板，不是医院急救室那种惨白。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百合花香，取代了刺鼻的消毒水味。她动了动手指，感觉到手背上贴着胶布，连着细细的输液管。
这里是……病房？但不是普通医院的感觉。
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——书房的激烈争吵，顾承泽冰冷的猜疑和污蔑，小腹撕裂般的剧痛，下身涌出的温热液体，顾承泽恐慌扭曲的脸，他失控的嘶吼……孩子！
她猛地清醒过来，手下意识地抚向小腹。那里依旧微微隆起，似乎……没有想象中的空瘪？但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瞬间攥紧了她的心脏。
“别乱动。”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床边响起，带着浓浓的疲惫。
林初夏猛地侧头。顾承泽就坐在床边的单人沙发里。他身上的昂贵衬衫皱巴巴的，领带不知所踪，领口敞开着，露出线条紧绷的锁骨。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，眼下是浓重的阴影，整个人透着一股深深的倦怠。但那双深邃的眼睛，此刻正牢牢地盯着她，里面布满了猩红的血丝，眼神复杂难辨——有尚未褪尽的恐慌，有审视，有探究，还有一丝……林初夏不敢确定的、极其隐晦的如释重负？
“孩子……”林初夏的声音干涩沙哑，几乎发不出声，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，充满了绝望的询问。
顾承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，声音依旧低沉，却似乎少了几分平日的冰冷：“保住了。”
短短三个字，如同天籁，瞬间击溃了林初夏紧绷的神经。泪水汹涌而出，她捂着脸，压抑地呜咽起来，肩膀剧烈地颤抖。是庆幸，是后怕，是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。
顾承泽看着她哭得浑身颤抖的样子，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，似乎想抬起来，但最终只是僵硬地放在原处。他沉默地看着她哭，没有像以前那样出言讽刺或命令她停止。
过了好一会儿，林初夏的哭声才渐渐平息，只剩下无声的抽噎。
“这里是顾氏旗下的私立妇产中心VIP病房。”顾承泽开口，声音平静了许多，“张医生和她的团队在负责你。先兆流产，宫缩剧烈，好在送医及时，胎儿暂时稳定了。但需要绝对卧床静养至少一周，后续也要非常小心。情绪波动是最大的禁忌。”最后一句，他加重了语气，目光沉沉地看着她，带着警示，却也似乎……包含了一丝别的意味。
林初夏吸了吸鼻子，点了点头，手指依旧紧紧抓着被角，指尖冰凉。她知道了，这次的危险，很大程度上源于她自己激烈的情绪失控。为了孩子，她必须控制自己。
病房门被轻轻推开，张医生带着护士走了进来。看到林初夏醒了，张医生明显松了口气，露出温和的笑容：“林小姐醒了？感觉怎么样？还有腹痛吗？”
林初夏摇摇头，声音微弱：“好多了……谢谢张医生。”
张医生仔细检查了她的各项指标，查看了输液情况，又用便携胎心仪听了胎心。“胎心很稳定，140次/分，很健康。”胎心仪里传出那熟悉的、强健有力的“咚咚”声，如同最动听的鼓点，敲在林初夏的心上，也让她看到顾承泽紧绷的下颌线似乎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。
“万幸啊，”张医生收起仪器，语气带着后怕和一丝责备，目光在顾承泽和林初夏之间扫过，“这次真的太危险了。强烈的情绪刺激是诱发宫缩的主要原因。林小姐，你现在的情况，必须像保护易碎的瓷器一样保护自己，任何大的情绪波动都可能再次引发危险。顾先生，”她转向顾承泽，语气严肃，“林小姐现在最需要的是绝对的静养和轻松平和的环境。任何可能刺激到她情绪的事情，都必须避免。这是医嘱，也是对孩子最大的负责。”
顾承泽沉默地点了点头，脸上没什么表情，但林初夏似乎看到他浓密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。
“好好休息，按时吃药打针。这几天我们会密切监测。”张医生又叮嘱了几句，带着护士离开了。
病房里再次剩下两人，气氛有些凝滞。阳光透过百叶窗，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顾承泽站起身，走到窗边，背对着她，看着窗外。高大的背影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和……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？许久，他才开口，声音低沉地传来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、近乎生硬的妥协：
“别墅那边……花厅的窗户，可以开一条缝透气。时间……每天下午三点到四点。陈伯会在旁边。”他停顿了一下，似乎在斟酌词句，“你的画……画册和速写本，还有……笔，陈伯会送过来。”
林初夏愣住了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他……这是在让步？允许她开窗透气？甚至……归还她的画具？是因为张医生的警告？还是因为……这次差点失去孩子的惊吓？
她看着他那挺直却显得有些僵硬的背影，心中五味杂陈。愤怒和委屈并未消失，但一种极其微弱的、类似于“他终究还是在意孩子”的认知，悄悄滋生。这薄冰般的初融，是危机后的喘息，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控制？她分不清。
“谢谢。”她最终只是低低地说了一声，声音依旧沙哑，带着浓浓的疲惫。
顾承泽没有回头，也没有再说话。病房里再次陷入沉默，但这一次的沉默，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刺骨，而是带着一种劫后余生、彼此都需要时间舔舐伤口的复杂意味。
林初夏闭上眼，手轻轻放在小腹上，感受着那里传来的、属于生命的顽强脉动。孩子还在，这是最重要的。至于未来……她需要更坚强，更小心。为了孩子，她必须在这薄冰初融的险境中，找到一条生路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