废弃化工厂弥漫着铁锈和化学品的刺鼻气味。当顾承渊带着人如同神兵天降般踹开那扇摇摇欲坠的铁皮门时,看到的景象让苏晚心胆俱裂,也让顾承渊眼中瞬间燃起滔天烈焰!
安安被随意地丢在冰冷肮脏的水泥地上,小脸苍白,额角有一块明显的擦伤,渗着血丝。他的手脚被粗糙的麻绳捆着,嘴里塞着一块破布,漂亮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的泪水,正发出呜呜的悲鸣。那个“舅舅”早已不见踪影,显然在听到动静时就仓惶逃跑了,只留下一个被丢弃的、新的巨大恐龙模型。
“安安!”苏晚尖叫着扑过去,手忙脚乱地解开绳索,掏出他嘴里的破布,将浑身冰凉、瑟瑟发抖的儿子紧紧抱在怀里,“宝贝别怕!妈妈来了!妈妈来了!”泪水汹涌而出,失而复得的巨大后怕让她几乎虚脱。
顾承渊大步上前,蹲下身。他伸出手,似乎想碰触安安额角的伤口,但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。他看着安安那双盈满泪水、写满惊惧的眼睛,看着他紧紧蜷缩在母亲怀里的依赖姿态,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。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、清晰地感受过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小生命所遭受的恐惧和伤害。
“医生!”顾承渊的声音因为压抑的愤怒而沙哑,他猛地起身,对着跟进来的保镖吼道,“立刻送医院!快!”
一路风驰电掣赶到最近的私立医院。安安受到了惊吓,额角的伤口需要清创缝合,医生还建议留院观察一晚。VIP病房里,安安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沉睡着了,小脸上还挂着泪痕。苏晚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,紧紧握着他的小手,仿佛一松手孩子就会消失。
顾承渊站在病房的阴影里,高大的身影显得有些沉默。他静静地看着病床上那个小小的、脆弱的身影。缝合伤口时安安压抑的哭声,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。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,这个孩子,不仅仅是“他的血脉”,更是一个活生生的、需要保护的、会害怕会疼痛的小生命。
“绑架未遂”事件,如同投入深水的炸弹,掀起了巨大波澜。警方全力追查,很快锁定了那个“舅舅”是顾振峰手下一个小喽啰雇佣的社会混混。虽然没抓到直接指使者,但顾振峰的嫌疑昭然若揭。顾家内部一片哗然,顾宏远震怒,勒令顾振峰闭门思过。顾承渊则雷厉风行地清洗了星宸内部一批与顾振峰关系密切的中层,并加强了安保,特别是对苏晚母子的暗中保护(虽然苏晚并不知情甚至抗拒)。
更重要的是,这场危机,成为了抚养权争夺战的转折点。
周屿抓住机会,在法院的紧急听证会上,以“孩子遭遇严重人身安全威胁,生父家族内部环境复杂且存在明显风险”为由,强烈质疑顾承渊直接获得完整抚养权的适宜性。同时出示了安安受惊过度、需要母亲陪伴安抚的医疗证明。
法官考虑到安安年幼,刚经历重大创伤,且一直由母亲抚养,生活环境骤变可能带来二次伤害,最终做出裁决:
1. **驳回顾承渊主张完整抚养权的请求。**
2. **暂定苏晚为安安的主要监护人,拥有日常照料和居所决定权。**
3. **授予顾承渊探视权及部分共同监护权。** 具体探视安排为:**每周六全天,由顾承渊负责照顾安安。** 地点由双方协商,但需确保安全。双方需共同参与涉及孩子教育、医疗等重大事项的决策。
4. 人身安全保护令申请被部分采纳,禁止顾承渊在非探视时间接近苏晚住所,但驳回了禁止其接触孩子的要求。
这个结果,对于苏晚而言,是惨胜。她保住了安安不被夺走,但被迫接受了顾承渊以“父亲”身份强势介入她们的生活。对于顾承渊而言,则是计划受阻,但也获得了法律认可的、接触儿子的权利。
第一个“共同监护日”,在一种极其诡异和尴尬的气氛中到来了。
周六上午九点,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准时停在了苏晚出租屋楼下。顾承渊亲自来了,没有带助理保镖,只身一人。他穿着休闲的深灰色羊绒衫和黑色长裤,少了平日的凌厉,却依旧气场迫人。
苏晚抱着安安,站在门口,脸色苍白,眼神充满了戒备和不情愿。安安缩在妈妈怀里,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眼前这个高大、陌生、又有些熟悉的“爸爸”,小手紧紧抓着苏晚的衣领。
“安安,今天……跟爸爸去玩,好吗?”顾承渊尽量放低声音,试图挤出一个温和的表情,但显得有些僵硬。他从未有过与幼儿相处的经验,更遑论讨好一个害怕自己的孩子。
安安把小脸埋进妈妈颈窝,摇了摇头。
场面一度十分尴尬。
最终,在苏晚的低声安抚和顾承渊的耐心(或者说笨拙)等待下,安安才被苏晚抱着,坐进了宾利的后座。苏晚没有上车,只是隔着车窗,红着眼眶对儿子说:“安安乖,听……听爸爸的话,妈妈晚上来接你。” 看着儿子被带离,苏晚的心像被挖空了一块。
顾承渊带安安去了他位于市中心顶层、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豪华公寓。巨大的落地窗,昂贵的艺术品,冰冷的黑白灰主色调,处处彰显着主人的身份和……缺乏生活气息。
顾承渊试图扮演一个“好爸爸”。他让厨师准备了精致的儿童餐,但安安看着那些摆盘漂亮却陌生的食物,毫无食欲。他拿出最新款的智能玩具和遥控汽车,安安只是怯生生地看着,不敢碰。他想陪安安看动画片,但巨大的投影屏幕和环绕音响反而吓到了孩子。
午餐时更是灾难现场。顾承渊看着安安笨拙地用勺子把饭菜弄得到处都是,甚至掉在了他昂贵的地毯上,眉头不自觉地蹙起。他想纠正,但一开口就是命令式的语气:“坐好!勺子拿稳!” 安安吓得勺子都掉了,眼圈瞬间红了。
顾承渊意识到自己语气太重,有些懊恼,试图缓和:“……算了,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吧。” 但为时已晚。安安瘪着嘴,小声抽泣起来:“我要妈咪……安安想回家……”
顾承渊看着儿子委屈的小脸和哭红的眼睛,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手足无措。商场上的杀伐决断,谈判桌上的运筹帷幄,在这个小小的、哭泣的孩子面前,统统失效。他笨拙地拿起纸巾,想给安安擦眼泪,动作却僵硬得像在签一份价值亿万的合同。
“别哭……”他干巴巴地说,语气生硬。
安安哭得更厉害了。
顾承渊沉默了几秒,最终,他做了一个让旁边侍立的管家都目瞪口呆的举动——他伸出那双签过无数收购案的手,极其僵硬地、轻轻拍了拍安安小小的、因为哭泣而耸动的后背。
动作笨拙,甚至有些滑稽。但奇迹般地,安安的哭声渐渐小了,他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,好奇地看着这个看起来很凶、但拍他后背好像也没那么可怕的“爸爸”。
下午,顾承渊放弃了所有“高大上”的安排,带着安安去了……商场里的儿童乐园。看着儿子在海洋球池里和普通孩子一起疯玩,小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、纯粹的笑容,顾承渊紧绷了一天的神经,奇异地松弛了一丝。他坐在旁边的家长休息区,目光追随着那个小小的身影,深邃的眼眸里,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融化。
傍晚,当苏晚准时出现在公寓楼下接安安时,看到的景象让她微微一愣。安安被顾承渊抱在怀里(姿势依旧略显僵硬),手里抱着那只新的巨大恐龙模型,小脸上带着疲惫但满足的笑容,正叽叽喳喳地跟顾承渊说着在儿童乐园的趣事。而顾承渊,虽然表情依旧没什么大的变化,但侧耳倾听的姿态,却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。
看到苏晚,安安立刻张开小手:“妈咪!”挣扎着要从顾承渊怀里下来。
顾承渊将安安放下,看着他像小鸟一样扑进苏晚怀里。他沉默地看着苏晚紧紧抱住儿子的样子,目光在她苍白但难掩美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,随即移开,恢复了惯常的淡漠。
“他今天……表现很好。”顾承渊干巴巴地总结了一句,算是交代。
苏晚抱着安安,低低说了声“谢谢”,眼神复杂地看了顾承渊一眼,没有再多说,转身带着儿子离开。
顾承渊站在原地,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,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拍过孩子后背的手。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小小的、温热的触感。一种极其陌生、难以言喻的情绪,在他坚硬如冰的心底,悄然滋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