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到鼎教,唐仙客便想到竹海,想到藏壁山深处那座阴森大殿,以及不幸殒命在那的神秘女子......
不得不承认,唐仙客对她有种莫名的好感,从刚见到她时便如此。那日,藏碧山鼎教大殿里的情景,久久刻在他脑海里。其实,时至今日,他仍无法确定那辰妙之究竟有没有殒命,依照常理,她必死无疑,但是事后他曾仔细察看,并未见着她尸体哪怕是残骸,就算那怪物吃人不吐骨,或者掉落的巨石把她砸得粉身碎骨,可人死必有魂魄离体而去,但是唐仙客也没瞧见她的魂魄。唐仙客以灵体状态周游之际,曾见过许许多多离开躯壳的魂魄,因为这世上每天都有人离去,他本身便是灵体,看见其他灵体再寻常不过。只是寻常灵体没有修为,一旦离开躯壳很快便会受到天道之力的牵引掌控,最后进入轮回之中。只有具备一定修为的灵体方能自主,就像唐仙客这样,能自由地附身、周游各处。
一是没瞧见她尸体,二是没瞧见她魂魄。所以唐仙客一直不大相信她已经死了,这并非是一种不愿意相信的情绪,而是他有充分的证据证明她很可能没死。既然如此,那她去了哪里,眼下人在何处?唐仙客不是没找过,事实上,他只要想起此事、只要得空,便会前去四下搜寻一番,从人迹罕至的深山大泽,到世上的各个城镇村寨,他都找过。猜猜看和使蛮力这两大招数轮番使用都没用,最后总是一无所获,她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,他已使出浑身解数,却还是找不到她。这让他很沮丧很无奈,在他看来,她就是个谜。
“釜哥、釜哥?”阙蒙的催问声将唐仙客拉回人间,唐仙客看了看对面那人,方意识到自己走神了。于是他干咳两声,对那人道:“这伙人很可疑,也很危险,他们很可能是一伙邪教,给我盯紧了,不可大意,知道吗。”
阙蒙点了点头,又问道:“你还好吧,今天自打见着你便觉着你心神不宁心不在焉的,没事吧?”
唐仙客忙道:“我还好,你不是说有四件事要与我讲吗,眼下已经说了三件,那还有一件呢?”
阙蒙见他这么说,想了想,带着笑意道:“釜哥,你也知道,我们干这个本就危险,你交代的事情我可是一件不落地在跟,件件有着落。”
唐仙客点了点头,表示认可,更多的是附和。
阙蒙接着道:“我刚说的这第四件事嘛......不是釜哥你吩咐的,你没有吩咐我,是我自个留意到的,我们这行的规矩釜哥你是知道的,所以嘛......你这得再加点......嘿嘿......”
唐仙客见他要钱,他想了想,决定还是给他点儿,在动身来这儿之前,他早已搜过于釜身上,发现有五六两纹银,适才通过出体察看,在于釜家里也发现了十几两纹银,全部拿走有些不大方便携带,他取走了五两,不算银票眼下他身上总共十两纹银,他觉着打发眼前这厮应该绰绰有余。
唐仙客点了点头,自囊袋中取出五两纹银放在桌上,给他推了过去,推到他面前。
“拿着吧,你可以告诉我是什么事了。”唐仙客底气满满地道。
不想阙蒙道:“你打发要饭的啊,我的釜哥我要脸的好吗!”
唐仙客正想说话,阙蒙又道:“你是知道的,我也是有家有口的人,我也得养家糊口哇!”
唐仙客试探问道:“眼下我手头有点紧,你还要多少?”
“什么叫还要多少,你本来就给得太少啦!”
见唐仙客不说话了,阙蒙于是道:“十两,我把知道的告诉你。”
唐仙客想了想,他此番前来一是来给方鹖“送大礼”,二是来打探这天船上的情形。于是,本着既然来了,便多多打探的想法,唐仙客决定给他十两银子。于是他又拿出五两纹银递给他,阙蒙笑了笑,收下了这十两纹银,“这才是我认识的釜哥!”阙蒙笑着道。
唐仙客一笑,旋即正色道:“好了,说说吧。”
如数拿到钱的阙蒙不再牢骚抱怨,直接便转入正题,“这是件怪事,我无意中看到的怪事。”他说着,眼睛竟没有看向对面的唐仙客,而是看向远处,似在回忆一件让他难以理解的事情。
“约莫十来天前吧,那天晚上约莫戌时,我正在东始派会馆附近盯梢,他们东始派的会馆偏得很,在第三层也就是上三层最下面那层的边角位置,当时街上行人很少,我乔装成乞丐坐靠在街边墙角下,暗中留意着东始派会馆进出之人。”
阙蒙说着,同唐仙客喝了口酒,继而又道:“正在这时候,我看见一个人走了过来,那人披着件黑斗篷,隔得远的时候看不清脸,待他走得近了,那人朝我这边看了眼,正好我也在朝他看。”
“然后呢?”见他停住了,唐仙客问了声。
阙蒙叹了声,愣怔道:“那一看,把我吓死了。”
“哦!?怎么回事?”唐仙客忙问。
阙蒙道:“我看见他,他看见我,这么一看,我突然发觉,那张脸好生眼熟,当时我就想起来,那不正是白天在法场上被行刑的死囚么!”
听到这里,唐仙客也是一怔,他心里有根弦似乎动了动,“等等,你是说,你看到一个被行刑的死囚,又活过来了?还从你面前走过?”他忙问道。
阙蒙点了点头,从他略显惶恐的眼神里,可知那件事委实将他吓得不轻。
但见阙蒙又道:“那天我是亲眼瞧见那厮被吊死的,很多人都看见了,听说那厮是个偷儿,在别人家里行窃之时被主人发现,为逃脱将主人杀害,后来被抓人赃俱获,给判了绞刑,行刑那天好多人都看见了,当时他肯定是被绞死了。”
唐仙客又问:“那然后呢,他又去哪了?”
阙蒙摇了摇头,“当时我都懵了,开始我以为我看错了,兴许只是长得像的人,但釜哥你是知道我眼力的,不然我盯不了梢,也吃不了这碗饭。”
只见他顿了顿,神情严肃地道:“我相信我没有看错,那不是什么相像的人,而是就是那厮,就是他!我敢肯定。”
“那有没有可能是孪生兄弟?”唐仙客问道。
阙蒙摇头,“你先听我说完,听我讲完,你就不会这么问了。”
唐仙客点了点头,待他继续说下去。
“我记得我们连着对视了两眼,然后他便快步走远了,我当时是在盯梢东始派,所以格外留意他有没有进那东始派的会馆,结果他应该没有进去,我看到他走的是另一条反方向的小路,那巷子很黑他闪身进去便不见了踪影。我当时有些害怕,不敢在此久留,于是盯了会儿便回去了。”
他二人又碰杯,吃了几口菜,阙蒙接着讲道:“回家之后我翻来覆去一夜没睡好,便在想这个事情,第二天一早我便去衙门的殓房打听,正好我有个朋友在那当差,这一打听,果不其然。”
“怎么?”唐仙客又问了声。
阙蒙道:“这一去才知道,昨天白天行刑的死囚犯的尸体,竟然失踪了!第二天清早值守的差役发现,少了具尸体,我去的时候他们刚刚发觉不对,所以也省得我问了,他们慌里慌张说话我全都听到了。”
说罢,阙蒙又看向唐仙客,道:“看来,头天晚上,那厮的尸体便活了过来,自个跑了......”
这件事情确实很可怕,但眼下他俩害怕的侧重点应该不一样。阙蒙更多地是对一件诡异事件天然的害怕与担忧,唐仙客则想得更多一些,他已经跳过了寻常人对怪力乱神之事天然的惧怕,他更多地是就事论事地看待此事。
看着阙蒙有些惶恐的神色,唐仙客不禁有些好笑。他心想,要是自己在这厮面前露两手,还不得把他吓死。这厮只怕做梦都想不到,眼下正坐在一个借尸还魂者旁边吧,而且还是具行尸......
唐仙客自然而然想到之前自己与那徐旌扬尸体失踪之事,现在又从阙蒙这得知死囚尸体失踪之事,更想到最近自己一连串的作为,附身雷山人随从,附身于釜,这都是他的杰作。所以不难想到,眼下这阙蒙所说的死囚尸体失踪之事,甚至包括自己同徐旌扬尸体失踪之事,亦极有可能是附身所为!
也就是说,除了自己,恐怕至少还有一个具备修为的灵体正在四下活动。他是谁?他要作甚?他在哪里?
唐仙客隐隐有些不安,他看着阙蒙道:“此事委实可疑,好了我都知道了,你还有什么要说的。”
阙蒙摇了摇头,“知道的不知道的我可是都说了,在釜哥面前哪敢隐瞒。”
“替我盯好这些可疑的门派,盯好这些个诡异的事情,不可大意,知道么。”唐仙客交代道。
阙蒙点了点头,待吃喝罢了,他二人自酒馆别过,唐仙客待目送他离去,然后唐仙客便径直朝另一个方向走去,不多时,来到一处钱庄门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