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节课的时间，在大部分人的昏睡和神游中，悄然流逝。
下课铃响，林老师抱着那沓薄薄的，却又显得无比沉重的试卷，走出了教室。
她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里，被拉得很长，带着几分理想主义者特有的萧瑟。
江淮的目光，追随着她的背影。
随即，落回身旁。
那个从上课开始，就仿佛与世界隔绝的沈七。
他没说话，指尖无意识地在桌角那台老旧的诺基亚上敲了敲。
屏幕亮起，时间下方，是一个他从未点开过的，灰色地球图标的APP。
果然，不出五分钟。
班级门口，出现了一个探头探脑的身影，是隔壁班的班长。
“沈七，李明，林老师叫你们去一趟办公室。”
那声音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，仿佛七班是什么龙潭虎穴，连通报一声，都需要莫大的勇气。
沈七终于动了。
她缓缓地，从桌子上撑起身体，伸了个懒腰，那副慵懒的姿态，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深度睡眠。
她站起身，视线和江淮在空中交汇了零点一秒，没有言语，径直走向门口。
江淮不紧不慢地，跟在她身后。
两人一前一后，穿过嘈杂的走廊。
周围的学生，看到沈七，都下意识地，避让开来，自动为她分开一条道路。
而看到跟在她身后的江淮，那些目光变得复杂起来。
好奇，嫉妒，以及一种看好戏的揣测。江淮对这些目光，视若无睹。
他现在，更感兴趣的，是前面那个女人的葫芦里，到底卖的什么药。
办公室里，只有林老师一个人。
她看到两人进来，有些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，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椅子。
“坐，坐吧。”
沈七没有坐，只是懒洋洋地，靠在了门边的文件柜上，一副随时准备走人的架势。
江淮学着她的样子，站在了另一边，低着头，扮演着一个自闭的，问题少年。
林老师的目光，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，最后，落在了沈七身上。
她拿起那张空白的，只写了一行英文的试卷，脸上，是一种混合了惋惜和不解的复杂神情。
“沈七同学，这句话，写得很好。”
林老师的声音，很轻柔，试图用一种平等的，探讨的语气，来打破僵局。
“但是，为什么不写作文呢？”
沈七眼皮都没抬一下，从口袋里摸出她的MP3，开始缠耳机线，仿佛林老师问的，是今天天气怎么样。
“不想写。”
半晌，她才从喉咙里，挤出三个字。
冰冷的，不带一丝感情的，三个字。
林老师的脸，白了一下。
她显然没想到，自己的善意，会被如此生硬地，堵回来。
但她没有放弃，又将目光，转向了江淮。
她拿起另一张卷子，上面用红笔画着一个大大的“32”。
“李明同学，我知道，你刚回来，可能还不适应。”
“但是，不能放弃自己，知道吗？你的基础其实不差，选择题也蒙对了不少，只要再努力一下……”
她的话，还没说完，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。
“老师。”
是江淮。
他抬起头，那张属于“李明”的，平凡的脸上，第一次露出了，除了麻木之外的表情。
那是一种，很奇怪的，平静的笑容。
“你觉得，努力，有用吗？”
林老师愣住了。
“当然有用！天道酬勤，努力怎么会没有用呢？”她下意识地反驳，像是在捍卫自己的信念。
“是吗？”
江淮的目光，忽然转向了一旁，一直沉默不语的沈七。
“那如果，有的人，不努力，就能得到一切呢？”
“而有的人，无论怎么努力，都只是在原地打转呢？”
他的声音，像一把锥子，精准地，扎向了林老师那套脆弱的，理想主义的说辞。
也像一根羽毛，轻轻地，拂过了沈七的心湖。
沈七缠绕耳机线的动作，第一次，停顿了。
她终于抬起眼，看向江淮。
那双锐利的眸子里，闪过一丝，不易察觉的，异样的光芒。
办公室的空气，凝固了。
林老师张了张嘴，却发现自己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她看着眼前这两个少年。
一个冷漠如冰，一个偏激如火。
他们像是来自同一个，她无法理解的，黑暗世界。
“我……”
“老师，如果没别的事，我们先走了。”
江淮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，他对着林老师，微微鞠了一躬，然后，拉开办公室的门，走了出去。
沈七看了他一眼，也迈开脚步，跟了出去。
只留下林老师一个人，呆呆地站在原地，看着桌上那两张，截然不同的，却又同样充满了嘲讽意味的试卷，眼眶，慢慢红了。
走廊里人来人往，喧嚣依旧。
江淮和沈七，并肩走着，谁也没有说话。
刚才在办公室里那场短暂的交锋，像一场无声的，只有他们两人才能看懂的双簧。
“一个很敬业的观众。”
江淮忽然开口，打破了沉默。
“一出很无聊的戏剧。”
沈七的声音，从旁边传来，依旧清冷，却似乎，少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尖锐。
江淮笑了。
他知道，从这一刻起，一种无须言说的默"契"已然结下。
他们是同类。
在这个名为“青春”的舞台上，唯二的，知道剧本的演员。
就在这时，一个不和谐的声音，从他们前方，传了过来。
“哟，这不是咱们七班的女王陛下吗？”
几个穿着其他班级校服的男生，吊儿郎当地，堵住了他们的去路。
为首的，是一个又高又壮的平头男生，脖子上戴着一根粗大的银色链子，满脸的横肉，眼神里，充满了挑衅。
他是罗飞，高三有名的刺头，仗着家里有点小钱横行霸道，也是这份“剧本”里，预设的第一个小Boss。
罗飞的目光，在沈七身上，肆无忌惮地扫过，然后，落在了她身旁的江淮身上。
他的嘴角，咧开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。
“怎么，女王陛下眼光这么差了？”
“开始捡这种路边的垃圾当宠物了？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