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立刻意识到，陆兆麟已经察觉到了什么，派出了他最得力的杀手，来做最后的灭口。
日记的最后一页，写于他逃往天文台的路上。
“我没有时间了！”
“陆兆麟的刀，已经架在了我的脖子上，而法律的盾，还远在天边。”
“我不能死！我若死了，小雨的冤屈，叶警官的牺牲，将永远被埋葬。”
“既然体制无法给我自首的机会，那我就用自己的方式，来完成最后的审判。”
“陈警官，很抱歉，把你卷了进来。”
“我观察了你很久，从你坚持不懈追查叶峰案开始，我就知道，我们是同一种人。”
“我们都曾被这个系统所辜负，却又都对它，抱有最后一丝幻想。”
“所以，我决定，把这场审判，变成一个实验。”
“一个关于信任的实验。”
“我想看看，当你面对一个程序无法制裁的恶魔，和一个践踏程序的复仇者时，你会如何选择。”
“我想看看，你手中那把象征着秩序的枪，最终，会指向谁。”
“你，是我对这个千疮百孔的体制，最后的信任实验。”
“请不要，让我失望！”
林薇读完最后一行字，早已泪流满面。
她终于明白了，周默不是想杀陈凛，也不是想挑战他。
他只是在用一种最极端，最悲壮的方式，向陈凛，这个他唯一信任的警察，发出了一声跨越生死的求救。
春去冬来，双城的风雪，又一次覆盖了大地。
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康复中心里，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小女孩。
在护士的搀扶下，颤颤巍巍地，迈出了瘫痪十年来的第一步。
她的身后，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人，早已哭得泣不成声，是老吴，和他的女儿吴小雅。
在“新纪元”案结束后，一家匿名的慈善基金会，承担了所有受害儿童的后续治疗费用。
吴小雅，就是第一个受益者。
几天后，在审判陆兆麟及其背后保护伞的法庭上，老吴作为关键证人，坐着轮椅，出现在了证人席。
他的目光，在旁听席上，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：陈凛。
庭审结束，陈凛在法院门口，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老吴。
“吴师傅。”
老吴转过轮椅，看着这个改变了他和女儿命运的警察，眼神复杂。
他沉默了很久，才沙哑地开口。
“陈警官，谢谢你。”
“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。”陈凛说。
老吴摇了摇头，浑浊的眼睛里，泛起泪光。
“你知道吗？”
“在我最绝望，准备带着小雅一起跳楼的时候，是周医生，找到了我。”
“他没有说他是谁，只说他是一个看不惯的记者。”
“他给了我一笔钱，让我给小雅请最好的护工。”
“他还偷偷托人，从国外给我女儿买特效药。”老吴的声音，哽咽了。
“他让我去寄那些恐吓信，去散布谣言，他说只有把事情闹大，才能引起你们的注意。”
“我当时恨透了那些人，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，我以为，他是在利用我报仇。”
“直到那天，在电视上看到他……我才知道，他也是……”
老吴说不下去了，他抬起粗糙的手，抹了一把脸上的泪。
“他是个好人……也是个可怜人。”
陈凛默默地听着，没有说话，他从口袋里，掏出了一份文件，递给老吴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
“《特殊侵害案件受害者国家赔偿法案》的草案。”陈凛说。
“我联合了一些人，正在推动它。”
“如果能通过，以后像小雅这样的孩子，就再也不用指望什么匿名的慈善基金了。”
老吴接过那份还带着体温的文件，手在微微颤抖。
他看着文件上，那一个个为了保护弱者而写下的条款，又抬起头，看了一眼陈凛。
这个男人，在经历了那么多黑暗和绝望之后，依然选择用自己的方式，去修补这个世界的裂缝。
老吴什么也没说，只是对着陈凛，深深地点了点头，他转动轮椅，慢慢离去。
陈凛看着他远去的背影，消失在街角。
天空，又飘起了雪花。
一片雪落在他的肩上，冰冷，却又带着一丝纯净。
他想起了周默；想起了叶峰；想起了那些逝去的，和还活着的人。
他知道，这条路，还很长，但他会一直走下去。
法医中心的窗外，是双城难得的晴天。
阳光，照在温言的办公桌上，也照亮了桌上那封来自国内顶尖医学院的聘书。
聘书的旁边，是“慈济医院事件”的完整卷宗。
在陈凛的帮助下，当年的黑幕被彻底揭开，温言沉冤得雪。
这封聘书，是她重返临床医学界，回到那个她曾经热爱的世界的最好机会。
她可以告别这里无尽的尸体和死亡，重新成为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。
助手走进来，看到那封聘书，由衷地为她高兴。
“温法医，恭喜你！你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！”
温言没有说话，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。
她的目光，穿过玻璃，仿佛看到了城市的另一端，那个矗立在风雪中的，冰冷的天文台。
她想起了陈凛冲进风雪的背影；想起了自己第一次，主动抓住他的手时，那份冰冷又炙热的触感。
也想起了，她在周默的日记里，看到的那句话。
“活人的谎言，比死人的伤口，更难解剖。”
她缓缓收回目光，拿起了那份聘书，然后在助手惊讶的目光中，她将它，扔进了碎纸机。
“温法医，你？”
温言没有解释。
她拿起另一份文件，那份她整理了无数个夜晚，关于“慈济事件”所有涉案人员和资金流向的加密证据。
走到门口，将文件递给了刚刚走进来的陈凛。
“这个，给你。”
陈凛接过文件，有些意外。
“我以为，你会自己处理。”
“这里，更需要我。”温言的回答，简单而平静。
她的目光，扫过陈凛脸上还未完全褪去的疲惫，和他肩上那枚崭新的警徽。
她转身，走回自己的解剖台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