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影驰快马加鞭,只身一人从儋州回到京城时,周明简的事已过去十来日。
李若蘅在屋里捧本古书阅览,丫鬟进来禀报:“夫人,影驰回来了!”
李若蘅先是高兴,接着疑惑道:“为何你只说影驰回来?不提景翊?”
丫鬟解释道:“奴婢只看到影驰,没见三公子人影,只能如此禀报。”
李若蘅的心不由紧张起来:“快让影驰进来,我倒要问问,为何他一个人回来?”
丫鬟退去后,影驰快步踏入屋内,行礼道:“夫人,公子派我回来向家里报个平安,顺便再告知您公子的新行程,也好让夫人放心。”
李若蘅焦急地问:“你既回来,说明太学的安排已结束,为何景翊不与你一同回来?偏偏又安排新行程?他到底跑去哪里?”
夫人的表现影驰早已预料到,公子叮嘱过,让他照实说,只是别提苏姑娘。
“公子好不容易跑出去一趟,心都变野了,想在外多逛些时日,游览我大宋大好河山,故而他从江陵府出发,乘船沿水路南下,直到儋州后再返回。”
“什么?他要去儋州?那可是流放罪人之地?景翊为何要去那里?”
“夫人听错了,公子不是要去儋州,他是乘船一路南下,游览各地风光,儋州只是旅途的终点而已。公子说了,万卷书已在他脑中,他现在最迫切要做的便是行万里路。”
“行万里路?这种借口你也信?依我看他就是心野,想在外头多逛些时日。唉,儿子大了不由娘,远在千里之外,我想管也管不了。不知太学那边可同意?若不同意,只怕等他回来,在太学读书的资格会被取消。”
影驰刚进京城便去了太学一趟,本想为公子告几个月的假,结果不等他说话,太学的学正说太后娘娘娘身边的方内侍已来传过话,萧家三郎在南边替太后办事得力,特许他想玩多久便玩儿多久,太学不能因此将其赶出学堂。
影驰为公子感到高兴,可他不能提太后和雍王,只得瞎说道:“我已替公子到太学告过假,学正很是通情达理,还说公子课业样样在人前,把他关在太学里读死书会限制公子的才华,应该支持他像太史公那般行万里路。”
李若蘅被影驰说的话逗乐,影驰有几斤几两李若蘅最清楚不过,他这么一位肚内没几滴墨水的跟班竟然知道太史公,足以证明近朱者赤的道理。
“太学那边能同意倒出人意料,也是景翊幸运。”李若蘅说着又不由担忧起来,“只是景翊要走那么远,恐怕来回好几个月,一路上若遇到什么事,可怎么让我放心得下?”
影驰宽慰道:“公子文武双全,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轻松应对,夫人尽管放宽心。”
“我不放宽心又能如何?人已乘船南下,担心再多又有什么用?”李若蘅用近似批评的语气劝说完自己,对影驰吩咐道,“你退下吧,顺便给外面的丫鬟说将沈姨娘唤来。”
影驰答应着退了出去。
没过多久,沈月湄独自前来见李若蘅。
沈月湄乃李若蘅的姑家表妹,李若蘅之所以乐意将自家表妹放在萧远德身边,是因她发现夫妻相处久了,萧远德对她的兴致没有以前那么浓,而她自己也渐渐懒得应付他。
为了避免萧远德在外面讨一位她难以掌控,又不对脾气的妾室,李若蘅主动提出将姑家表妹放在萧远德身边。
萧远德当即同意,好在沈月湄也乐意,表姐妹二人才能共事一夫,关系又处得比别家的正室与妾室亲密。
沈月湄一进屋,着急地问:“姐姐,我刚听丫鬟说影驰回来了,景翊可归来?”
李若蘅无奈地摇摇头:“他心野了,要南下直达儋州再回来。”
“这怎么使得?还读着书呢?太学那边可怎么办?”沈月湄说着在榻边坐下。
李若蘅叹口气:“唉,儿大了不由娘,随他去吧,好在太学那边的学正并不计较,还说他随时回来可随时回太学继续攻读课业,也是这小子运气好。”
沈月湄并不认同:“恐怕是看在老爷的面子上,老爷奉官家之命前去修筑永乐城,走的前一晚老爷住在我屋里,听他说修筑永乐城是为了开拓边境,威胁西夏,再将西夏的势力削弱,待永乐城修好,官家肯定会更加器重老爷。太学的学正眼睛亮着呢?又岂会因外出游玩的小事不要景翊?”
萧远德临行前一晚住在沈月湄屋里,李若蘅是知道的。她了解沈月湄,她能如此毫不避讳地说出,并非是炫耀,而是源于她这位表姐并不计较。
李若蘅的确不计较,她都给萧远德生下三个儿子,早已稳固了正室地位,沈月湄再得宠也越不过她去。
再说自从连着生下三个儿子后,她感觉气力消耗不少,实在懒得应付夫君,只想静心调养,安度岁月。有人替她陪着夫君,她乐得清闲自在。
这位表妹甚是懂事,从不恃宠而骄,反而处处为她着想,在萧远德面前也常替她说话。
“有些道理,希望老爷和景恒、景文,还有景翊在外一切顺利。”
“会的,姐姐尽管放宽心,跟我在家安心等他们归来。”
李若蘅不想再为儿子们焦心,转而问道:“你昨日回娘家,姑姑她老人家可好?”
“我母亲身体康健,见到我不停地念叨你,什么时候我回娘家时你随我一起看望看望她。”
“是啊,许久未见,也该抽时间陪她说说话。”
沈月湄想起回娘家时听到的八卦,低声道:“姐姐可听说周明简之事?”
“周明简?可是雍王的恩师?”
“还能是哪个周明简?我听娘家嫂嫂议论,周明简人本在江陵府,可却突然死在京城,还听说是太后娘娘差人把他请到京城为他过六十岁大寿,结果过完寿,人未回江陵府,在京城郊外一棵柳树上上吊了。唉,可惜了那一片美景,往后去那里郊游想起来都晦气。”
“太后娘娘为其过寿本是好事,为何周明简会想不开?”
沈月湄声音压得更低:“听说那寿宴有可能是鸿门宴,周明简的死与太后脱不了干系。”
李若蘅听后唏嘘不已:“既已告老还乡,又何必做出得罪太后之事?搞得晚节不保。此事你我说说也就罢了,千万不能再向外传,皇家的事我们要尽量少沾染。”
“姐姐的话我自然会听,只怕我们不想跟皇家人走得近,人家偏偏要来寻我们。明年景文要娶瑞宁郡主,姐姐成了郡主的婆婆,想不跟皇家走近都难。”
“这便是为难之处,越怕什么,什么越来。待瑞宁郡主嫁过来说话做事更需谨慎,妹妹定要牢记心间。”
“姐姐教诲得是。”
两人正说着萧景瑞跑了进来。
“母亲!娘!听说影驰回来了,我刚去了三哥屋里,怎么没见他人影?”
李若蘅不想将自己儿子的事再说一遍,并未理会萧景瑞,拿起桌上的书继续阅览起来。
沈月湄见姐姐无意与她交谈,也不说什么,迅速下了榻,上前拉住儿子:“你母亲要读书,别大声喧哗。”
萧景瑞将声音压低:“我三哥人呢?我好想他。”
沈月湄哄道:“你三哥暂时回不来。”
“影驰都回来了,为何我三哥还不回来?”
“你三哥在外面表现太优秀,又被派到更远的地方,他怕家人担忧,才派影驰回来报个平安。”
“那我去找影驰问问三哥的情况。”
萧景瑞又跑了出去。
沈月湄叹道:“这孩子!打小喜欢跟着景翊跑,对他三哥的感情要比跟大哥二哥好些。他年纪小,吵闹了些,姐姐别见怪。”
李若蘅的双眼并未离开书本:“他一个孩子,我岂会怪?只是不想亲口再将景翊的事说一遍。”
沈月湄走到榻边继续坐好:“姐姐,我有个想法需要您点头。”
李若蘅放下书本,抬眼看向沈月湄:“什么想法?尽管说。”
“景瑞眼看着也大了,不能一天到晚光让他习武,不如将他送入青云馆跟着夫子涨些学问?”
“甚好,我朝向来重视文人,萧家儿郎在武方面已超越他人,缺的正是文,明日我亲自去青云馆一趟,跟那里的掌学说一声,他定不会拒绝。”
“要不要给雍王说一声?”
“不必,建青云馆时萧家出资不少,掌学心中有数,雍王知道了不会说什么。”
“那便好。只是景瑞对文不开窍,拿起书本就犯困,恐他不愿去青云馆。我的话他不怎么听,可姐姐发话他不敢违抗,不如姐姐抽时间帮我劝劝他?”
“你这当娘的只知一味宠着他,黑脸还得我来唱。等明儿我从青云馆回来,再帮你说教说教。”
“妹妹感激不尽!”
“行了,你我姐妹之间客套什么?都是一家人。”
沈月湄感动于姐妹之情,不由说道:“姐姐总是不愿陪老爷,搞得老爷总在我房中留宿,妹妹很是过意不去。”
“有什么过意不去的?我还得感谢你替我伺候老爷。”
“我与姐姐是表姐妹,沾亲带故才不会互相介意,可若家中再多一位妾室,我和姐姐心中都会不舒服。”
李若蘅警惕道:“什么意思?难道老爷想再纳妾?”
沈月湄老实交代:“老爷临行前向我透露,他在外面瞧上一位姑娘,贫寒人家出身,老爷有意让她进府。”
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
“我没敢问,恐怕老爷修筑完永乐城回来会向姐姐提及,您需有个思想准备。”
李若蘅眉头微蹙,对萧远德的担忧和思念化为埋怨:“有了你他竟然还不满足?想再找更年轻的?也不想想自己的儿子都快成家?”
“姐姐,我们该怎么办?”
“只能等老爷回来再见机行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