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的正义，迟到了整整十年。”
“十年，陈队长！”
“十年，足以让一个天真的孩子，在病床上被折磨致死；”
“十年，足以让一个绝望的母亲，从高楼上一跃而下；”
“十年，也足以让一个相信法律的医生，变成一个……手握屠刀的复仇者；”
周默站在陈凛面前，直视着他的眼睛，他的声音，不再有愤怒，只剩下无尽的疲惫。
“现在，你告诉我。”
“你的正义，迟到了十年；我的审判，又错在了哪里？”
整个穹顶之下，死一般的寂静。
只有陆兆麟微弱的喘息声，和穹顶裂缝外，风雪的呼啸。
陈凛站在原地，一动不动，周默的质问，像一把烧红的烙铁，深深地烙在他的心上。
是啊！错在哪里？
如果制度是完美的，叶峰为什么会死？
如果正义是永不缺席的，周默的女儿又为什么会死？
他一直以来坚守的信念，那条名为“程序正义”的防线，在这一刻，被这血淋淋的现实，冲击得摇摇欲坠。
他的手，握着枪，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。
他可以杀死周默，但是，他杀得死这个问题吗？
时间，在死寂中流逝，手术台上，陆兆麟的抽搐渐渐停止了。
“NTX-7”的药效正在他体内达到顶峰，神经系统被一点点破坏。
但他的意识，却因为药物的特殊作用，变得异常清醒。
他能清晰地感觉到，自己的生命，正在被一寸寸剥离，死亡的恐惧，像潮水般将他淹没。
“我！我错了……”陆兆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，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。
“我……忏悔……”
他的目光，望向陈凛，充满了乞求。
“救……救我！我不想死……我有钱……我什么都可以给你……”
周默听到这话，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度悲凉的笑容，他缓缓摇了摇头。
“陆兆麟，你到现在，还不明白吗？有些东西，是钱买不来的。”
“比如，时间；比如，生命；比如……我女儿的笑。”
周默转过头，不再看他，他看向穹顶裂缝外，那片灰白色的天空。
雪，似乎停了。
“小雨最喜欢下雪天。”周默轻声说，像是在自言自语。
“她说，雪花是天空写给大地的情书，干净又温柔。”
“她还说，她长大了，想当一名医生，像爸爸一样，去救很多人。”
他的声音，越来越轻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。
“她临走前，已经说不出话了，她只是看着我，流眼泪。”
“我看得懂她的眼神。”
“她在说，爸爸，我好痛；她在说，爸爸，救救我。”
周默闭上了眼睛，两行清泪，从他的眼角，缓缓滑落。
“可是，我救不了她。”
“我这个被所有人称作天才的医生，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女儿，在我面前，一点点枯萎。”
他睁开眼，泪水已经消失，只剩下一种近乎神圣的平静。
他看着陈凛，眼神里，竟然带着一丝解脱。
“陈警官，你知道吗？”
“小雨走后，我无数次在梦里见到她，她总是对我说，爸爸，别哭！”周默的嘴角，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。
“她说，爸爸，不要变成恶魔。”
“我答应过她。”
陈凛的心，被这句话，狠狠地刺痛了。
他看着眼前的周默，这个策划了连环血案，将整个城市玩弄于股掌之上的“寒霜客”。
在这一刻，也不过只是一个思念女儿的普通父亲。
周默缓缓地，从白大褂的口袋里，掏出了一样东西。
不是武器，而是一支小巧的，一次性注射器，他将注射器，对准了自己的脖子。
“周默！”陈凛下意识地举起了枪。
“别动！”周默的语气，依旧平静。
“我的审判，到这里，也该结束了。”
“陆兆麟的罪，会由法律来审判，但他所承受的痛苦，是我替所有受害者，还给他的。”
“至于我……”他看了一眼手术台上，那个已经奄奄一息的男人。
“我不想和他，死在同一个地方，那会弄脏我女儿，写给天空的情书。”
周默的目光，最后一次，落在了陈凛的脸上。
那眼神，很复杂，有欣赏，有遗憾，还有一丝托付。
“陈警官，叶峰没有看错人。”
“双城的黑夜，太长了！天亮以后的事，就交给你了。”
说完，他对着陈凛，露出了最后一个释然的微笑。
然后，他毫不犹豫地，将注射器，狠狠地推进了自己的颈动脉，没有痛苦的挣扎，没有狰狞的表情。
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，身体晃了晃，然后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塑，缓缓地向后倒去。
氰化物！最迅速，也最决绝的死亡方式。
“周默！”
陈凛冲了过去，但已经来不及了，周默僵硬的身体倒在冰冷的地面上，眼睛还望着穹顶的那道裂缝。
仿佛，他看到了他的小雨，在漫天的雪花中，对他微笑。
他的审判，结束了。
以他自己的生命，为这场长达十年的复仇，画上了一个血色的句号。
陈凛跪倒在地，看着周默那张恢复了平静的脸，心中五味杂陈。
他赢了吗？他逮捕了罪犯，揭露了真相。
可为什么，他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胜利喜悦，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悲凉。
穹顶之上，巨大的倒计时，还在无情地跳动着。
00:01:15
耳机里，传来林薇和温言撕心裂肺的呼喊。
“陈队！！”
“陈凛！！”
陈凛抬起头，看着那鲜红的数字，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周默，和手术台上苟延残喘的陆兆麟。
他缓缓举起了对讲机。
“我是陈凛。”他的声音沙哑，却无比清晰。
“现场已控制！重复，现场已控制。”
“准备收队。”
当倒计时，最终归零的那一刻。
一缕久违的阳光，穿透了厚厚的云层，从穹顶的裂缝中，照射进来。
光，落在了周默的脸上，也落在了陈凛，那紧握着枪，却在微微颤抖的手上。
双城的天，亮了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