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昭昭接过萧景琰递来的军械清单，指尖在纸张边缘收紧，泛白的骨节透出她内心的震动。昏黄的烛光下，墨迹勾勒出的数字触目惊心。“三万七千支箭，六千副甲，”她声音低沉，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，“这数目足够拉起一支私兵了。”纸张在她手中微微颤动，映出她眼底翻涌的暗潮。
萧景琰将烛台移近，跳动的火苗在他深邃的瞳孔中闪烁。“张挺查到的线索指向冀州。”他压低声音，指尖重重落在泛黄的地图上，“所有亏空军械的最终流向都在那里，像溪流汇入大江，消失得无影无踪。”
“冀州是赵无极的老家。”谢昭昭猛地站起身，锦袍在烛光下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。她在案前踱步，绣鞋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，每一步都带着沉甸甸的思量。“你带暗卫先行潜入，查清军械下落。”她停在窗前，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，“我借巡视边防之名随后就到。”
萧景琰皱眉，烛光在他紧锁的眉宇间投下深深的阴影。“你亲自去太危险。”他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纹路，“赵无极在冀州根基深厚，这分明是个陷阱。”
“我必须去。”谢昭昭停下脚步，“赵党在朝中根基太深，只有找到确凿证据才能彻底铲除。”
三日后，谢昭昭以巡视北疆为名离京。萧景琰已带着暗卫先行出发。
马车行至第一个驿站，驿丞殷勤迎上。“太子妃一路辛苦，下官已备好上房。”
谢昭昭注意到驿丞腰间挂着的玉佩，与赵府侍卫的配饰如出一辙。她不动声色地点头，“有劳。”
崔婉儿随她进屋后低声道：“这个驿丞眼神闪烁，不像寻常官吏。”
“不止他。”谢昭昭透过窗缝看向院中，“马夫、杂役，个个身手矫健，都是练家子。”
次日启程前，谢昭昭特意吩咐：“今日赶路急，午间不必停歇。”
驿丞面露难色。“前方山路崎岖，太子妃金枝玉叶，还是按例歇息为好。”
“军务紧急，耽搁不得。”谢昭昭放下车帘，“出发。”
车队行至晌午，谢昭昭下令改走小道。侍卫长疑惑，“太子妃，这条路人烟稀少，恐不安全。”
“走就是了。”谢昭昭语气坚决。
小道蜿蜒入林，越走越深。行至一处岔路，谢昭昭突然叫停。
“有焦糊味。”她掀开车帘，仔细辨别风向，“从东南边传来。”
她带着两名亲卫循味而去，在密林深处发现一片烧毁的营地。几辆焦黑的马车骨架散落在地，地上还散落着未烧尽的箭杆。
谢昭昭蹲下身，用匕首拨开灰烬。“是军中的制式箭杆。”
亲卫在废墟中翻找，突然低呼：“太子妃，这里有东西。”
那是一块烧变形的铁牌，上面隐约可见狼头图案。
“北戎的徽记。”谢昭昭握紧铁牌，“难怪军械会流向冀州。”
她立即修书一封，让信鸽传给萧景琰。信中只写：“狼已入室，速查冀州兵备。”
当夜，谢昭昭在野外扎营。崔婉儿忧心忡忡地整理着沿途收集的情报。“我们从京城出发才三日，经过的四个驿站全被赵党把持。他们的手伸得太长了。”
谢昭昭在地图上标记驿站位置。“这些驿站连成一条线，正好通往冀州。他们在监视所有往来冀州的官员。”
侍卫长进来禀报：“太子妃，附近发现可疑人影，已被我们擒获。”
被抓的是个樵夫打扮的汉子，但双手细嫩，毫无劳作的痕迹。
谢昭昭审视着他，“谁派你来的？”
汉子梗着脖子，“小的只是路过。”
“路过需要带着匕首和信鸽？”谢昭昭拿起从他身上搜出的物品，“赵无极给了你什么任务？”
汉子脸色微变，仍强装镇定。“小的不知太子妃在说什么。”
谢昭昭对侍卫长道：“搜他内衣夹层。”
果然搜出一封密信，上面详细记录了谢昭昭车队的人数和行程。
谢昭昭看完信，对汉子道：“回去告诉你的主子，就说我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，正要去冀州看个明白。”
汉子被释放后，崔婉儿不解，“为何放他走？”
“让他回去报信，打草惊蛇。”谢昭昭道，“赵党知道我已起疑，必会有所行动。动静越大，破绽越多。”
次日清晨，信鸽带回萧景琰的回信：“冀州兵备空虚，守军不足三千。但城外有私兵训练痕迹，数目不详。已混入城中，待查。”
谢昭昭立即回信：“勿轻举妄动，等我汇合。”
车队继续前行，越接近冀州，沿途的眼线越多。谢昭昭索性大张旗鼓，每到一处都公开巡查，询问当地官吏军备情况。
这日到达冀州边界，知府亲自来迎。“太子妃远道而来，下官已备好行馆。”
谢昭昭直接问道：“冀州守军现有多少？”
知府赔笑，“按制应有八千，实际在编五千余人。”
“带我去军营看看。”
知府脸色微变，“军营粗陋，恐污了太子妃的眼。”
“无妨。”谢昭昭坚持，“边防重地，本宫既来巡视，岂有过门不入之理。”
军营中，士兵稀稀拉拉，操练懒散。谢昭昭仔细查看了军械库，里面的兵器大多陈旧，弓箭数量明显不足。
“冀州乃边防重镇，军备如此松懈，如何抵御外敌？”谢昭昭质问知府。
知府擦着汗，“近年边境安宁，军费削减，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。”
谢昭昭不再多问，当晚宿在行馆。夜深人静时，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。
萧景琰脱下夜行衣，低声道：“查到了。城西三十里有处山庄，每日有车队进出，守卫森严。我远远观察，里面的人在操练，人数至少五千。”
“五千私兵。”谢昭昭沉思，“加上亏空的军械，赵无极这是要造反。”
“还有更麻烦的。”萧景琰取出一块布条，“我在山庄外发现了这个。”
布条上绣着北戎文字，意思是“合作愉快”。
谢昭昭握紧布条，“赵无极不仅囤积私兵，还勾结北戎。这已不是党争，是叛国。”
“我们证据不足。”萧景琰提醒，“仅凭这些，动不了当朝宰相。”
谢昭昭在房中踱步，“必须找到他与北戎往来的密信，或者亲眼见到北戎使者。”
“山庄守卫太严，我试过几次都进不去核心区域。”
谢昭昭停下脚步，“明日知府设宴，你趁机再探山庄。我拖住知府和他的手下。”
“太危险了。”萧景琰握住她的手，“若你身份暴露，他们可能会狗急跳墙。”
谢昭昭微笑，“正因为危险，他们才想不到我敢亲自涉险。你放心，我自有分寸。”
次日宴席上，谢昭昭故意频频举杯，与知府和当地官员周旋。酒过三巡，她佯装醉意，提出要参观冀州有名的丝绸作坊。
知府不敢怠慢，亲自作陪。这一拖就是大半日。
傍晚谢昭昭回到行馆，萧景琰已等候多时。
“找到了。”他眼中闪着光，“我潜入山庄书房，发现了这个。”
他取出一封密信，是赵无极亲笔所书，承诺事成后割让北疆三城给北戎。
谢昭昭仔细查看信上印章，确是真品。“这下证据确凿了。”
“但我们现在冀州，赵党势力庞大。如何安全返回京城揭发此事？”
谢昭昭沉思片刻，“赵无极既然敢勾结北戎，必定还有后手。我们得找个稳妥的办法。”
她走到窗边，望着冀州城的夜景。这座看似平静的城池，暗地里却藏着颠覆王朝的阴谋。
“先按兵不动。”谢昭昭最终决定，“等他们先出招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