游轮靠岸后,我没回快递站。厉雪娇也没问,她知道我要去哪。
灰箱子一直在我背上,硬盘还在里面,坐标没变。我骑上电瓶车,沿着老码头的路往北走。天还没亮,风从海面吹过来,带着铁锈和咸腥味。厉雪娇坐在我后面,风衣下摆被风吹得拍打车座。
路上没说话。我知道她在想什么。那张照片上的船,三年前五月十七日停在老船坞,正是任务失败那天。厉天鹰没死在非洲,而是被人从东海送出去的。谁送的?为什么?
答案只能在那里找。
老船坞在城东尽头,原本是赵天雄航运公司的维修基地,后来废弃了。门口立着生锈的铁门,挂着锁链,但已经被剪断。地上有车辙印,很新,不是最近几天的天气能留下的。
我下车,把电瓶车推到一边,用外套盖住车牌。厉雪娇从包里拿出一个手电筒,没开灯,只捏在手里。
“监控。”她说。
我抬头看。墙角有几个摄像头,外壳发黑,镜头裂了。我走近其中一个,伸手一碰,整块电路板掉下来。不是坏了,是被人拆过,只装了个壳子吓人。
“假的。”我说,“有人不想让外人进,也不想真防住。”
我们翻过铁门。栈桥塌了一半,木板泡在水里,踩上去会下沉。我走在前面,脚尖试探每一块板子,厉雪娇跟在后面,抓着我的卫衣后摆。
船就在最里面。和照片一样,锈得几乎看不出颜色,船身歪斜,卡在泥滩里。甲板破了个大洞,像是被炸过。
我绕到侧舷,找到一处裂口,宽度够人钻进去。里面漆黑,空气闷得发沉。我打开战术匕首,刀刃敲了两下舱壁,声音空荡,说明内部没完全塌。
厉雪娇打开手电,光束扫过角落。一堆烂渔网,几只死老鼠,还有散落的塑料桶。墙上贴着一张褪色的值班表,日期停在三年前五月十六日。
“就是这天。”她低声说。
我点头。再往前走,地板塌陷,露出下面一层。我蹲下,用手摸裂缝边缘,金属有切割痕迹,不是自然腐蚀。有人从下面开了口。
“往下。”我说。
我们找到一处通往底舱的梯子,铁架已经松动。我先下去,每一步都扶着墙。厉雪娇跟着,呼吸声在封闭空间里特别清楚。
到底层后,空气更冷。地面湿滑,踩上去有轻微的回响。我继续用匕首敲墙,听声音变化。走到第三段时,左侧舱壁的声音不一样,更空,像是后面有夹层。
我停下,贴墙听。没有动静。
“这里。”
厉雪娇用手电照过去。墙面有一块钢板,边缘比别的地方平整,螺丝也是新的。我用匕首撬了一下,纹丝不动。
“拧太紧了。”她说。
我没答,从背包里取出灰箱子,打开夹层,拿出一个小磁块。这是周慕云留给我的干扰器残件,能短暂影响金属结构的电磁场。我把它贴在螺丝周围,等了十秒,然后重新撬。
咔。
钢板松了。
我把它推开,后面是一条窄道,向下倾斜。墙壁上有电线残留,应该是通电过的。道不长,尽头是一扇铁门,上面有个机械密码盘,数字模糊,转起来有阻力。
“卡住了。”厉雪娇说。
我盯着密码盘。脑子里闪过一段记忆——任务前夜,指挥部最后一次通讯确认撤离时间:0517。那是原定计划代号,只有行动组知道。
我试着输入0517。
咔哒。
锁开了。
门内没尸体,也没血迹。只有一张铁桌,上面放着一台老式录音机,磁带还在,但播放键断了。旁边是个金属盒,表面有军用封蜡,已经裂开。
我戴上手套,打开盒子。
里面是一块铭牌,巴掌大,黑色金属,刻着编号:QY-7。
我认得这个编号。
清源计划初期,所有加密通信设备都要打上这种频段标识。后来因为泄露风险,全部回收销毁。这块铭牌不该存在。
“这是……”厉雪娇站在我身后。
“军方内部用的通信认证码。”我握紧它,“只有高层和执行单位才有权限接触。”
她没说话,弯腰看地上。半张烧焦的纸片藏在桌脚边,她捡起来,对着手电光看。
“坐标已……更改……执行组……无法返……”
字迹残缺,但意思清楚。
我盯着铭牌。三年前的任务,坐标被改,七名战友牺牲,我被当成叛徒。原来不是临时出错,而是早有安排。他们用QY-7频段下达假指令,再毁掉证据,让我背锅。
这不是失误。
是设局。
“他们早就准备好了替罪羊。”我低声说。
厉雪娇抬起头,看着我:“我哥不是意外走的……他是被送出去的。”
我点头。厉天鹰当天出现在这艘船上,不是逃亡,是被转移。谁下的令?赵天雄?还是张振国?
外面传来潮水声,一阵高过一阵。老船坞的地基在下沉,墙体发出轻微的呻吟。
我收起铭牌,放进灰箱子夹层。硬盘还在里面,现在多了这块实物证据。它们能证明清源计划的通信系统曾被非法启用,也能证明有人伪造军令。
“你还记得录音机的事吗?”厉雪娇突然问。
我回头看。机器还在桌上,磁带未取下。断掉的播放键可能是人为破坏,怕有人听到内容。
“不能碰。”我说,“万一触发警报或者远程监控。”
她没坚持,只是看了眼门外的通道。水位涨了,进来时的路已经有积水。
“得快点走。”
我最后扫了一圈密室。没有其他东西,也没有标记。但这地方被清理过,太干净了。真正的证据,可能早就被人拿走了。
我们原路返回。爬到上层时,我听见头顶有响动,像是金属碰撞。我停下,抬手示意她别动。
声音来自甲板方向。
我抽出匕首,贴墙往上走。出口处有影子晃过,不是人形,是设备支架的投影。我探头看了一眼,甲板边缘多了个金属箱,固定在栏杆上,连着电线。
F.T.-07。
又是赵天雄航运的报废设备编号。
我退回舱内:“上面装了东西,新装的。”
“监听?”
“不知道用途,但不会是好东西。”
我们从另一侧离船,绕开甲板。回到栈桥时,水已经淹到小腿。电瓶车还在原地,但盖着车的外套被掀开了一角。
我走过去,检查车座下的灰箱子固定扣。卡扣没动,但箱子侧面多了道划痕,像是被人用工具蹭过。
“他们来过。”
厉雪娇盯着划痕:“想偷硬盘?”
“没成功。”我把箱子抱紧,“但他们知道我们会来。”
手机在这时震动。匿名号码,一条新消息:**别信录音**
我盯着屏幕,三秒后删掉。
厉雪娇看着我:“谁发的?”
“不重要。”我把手机塞回口袋,“重要的是,有人在盯着这里。”
我们没再说话,快步离开船坞。铁门外面,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,车窗贴膜,看不见里面。车门没关严,像是等人回来。
我绕到对面,记下车牌尾数:738。
厉雪娇也看见了。她拿出手机,快速拍下。
上车后,我发动电瓶车,引擎响了一声才启动。她坐上来,手搭在我腰侧。
“接下来呢?”她问。
我握紧车把,看了眼后视镜。
“查这辆车,查QY-7的备案记录,查三年前五月十七日当晚的所有进出港登记。”
风从背后吹来,船坞的轮廓在晨光中越来越远。
那艘破船静静躺在泥滩里,像一口没合上的棺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