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早读前的教室像一锅刚沸的粥,书页翻得哗啦啦,值日生把黑板擦得吱呀响。呦呦踩着铃声进门,怀里抱着一摞收齐的周记本,心里还在默背昨晚没写完的英语范文。
“敖呦呦!”班长李想冲她招手,“老林让你去办公室搬新座位表。”
搬?她头皮一紧,有种不祥的预感。
二
办公室门口,老林正用红笔在一张A3纸上刷刷改改,嘴里哼着《孤勇者》。
“老师,座位表……”
“来来来,正好。”老林把纸往她面前一摊,笑眯眯,“你原来的同桌转学,空了个位置。我想着,肥水不流外人田,让你弟挨着你坐,方便照顾。”
红笔圈出的名字刺痛眼睛:
【第4组-3排靠窗】敖呦呦 敖小烬
“姐弟同桌,多好啊!”老林补充,“省得新同学人生地不熟。”
好什么好!她差点把舌头咬断,却只能点头:“……老师英明。”
三
回到教室,公告栏前已经围成三层。
“真的假的?姐弟坐一起?”
“近水楼台,我也想有个学霸弟弟!”
“你们发现没,敖小烬长得好像漫画里的白发小恶魔。”
呦呦抱着座位表,感觉自己像举着一只烫手山芋。人群自动给她让出一条缝,缝隙尽头,敖烬单手拎着书包,另一只手插兜,正靠在窗台上晒太阳。
阳光透过他的睫毛,在鼻梁上投下一排极细的金线。听到动静,他偏头,冲她弯了弯眼睛——那笑意乖巧得像一只刚睡醒的猫,可呦呦分明看见他唇形无声地说:
“姐姐,余生请多指教。”
指教个鬼!她差点原地蒸发。
四
第一节课是老林的语文。
“来,大家按新座位表换好位置,五分钟完成,不准拖堂!”
教室里顿时响起桌椅挪动的交响曲。
呦呦的桌子被男生们主动抬过去,省得她动手;女生们则把敖烬的椅子擦得锃亮,甚至有人贴心地递上一包湿巾:“弟弟,桌面消毒。”
敖烬礼貌道谢,声音软糯:“姐姐们辛苦了。”
少女心瞬间沦陷一片。
等尘埃落定时,呦呦发现自己和敖烬像被放进了一个透明玻璃罩——四面八方都是好奇的目光。
五
课程过半,老林让大家默写《木兰诗》。
敖烬写得飞快,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。呦呦用余光瞄到,他的字体苍劲,却故意在每个“姐”字上画小尾巴,像一串微型龙角。
她正想瞪他,一粒纸团精准弹到她虎口。
——打开,是条简笔画:一只Q版小人背着大书包,旁边写着:
【姐姐,你的橡皮好像掉了。】
她低头,果然,橡皮滚在两人椅子中间。弯腰去捡的瞬间,她听见前排女生用气音惊呼:“你们看,他们同步弯腰!好萌!”
社死+1。
六
下课铃响,走廊瞬间涌来外班的同学。
“听说三班来了跳级小神童?在哪在哪?”
窗口被围得水泄不通。
有人大胆提问:“敖小烬,你和敖呦呦真的是亲姐弟吗?为什么姓一样名不一样?”
敖烬眨眨眼,回答得滴水不漏:“家里传统,男孩子按辈分排‘小’字。”
“那你们差几岁?”
“保密。”他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唇上,眸子里闪着恶作剧的光,“再问要给糖哦。”
女生们被撩得面红耳赤。呦呦趴在桌上,用书挡脸,只恨自己不能隐身。
七
第三节是体育。
老师让两人一组做仰卧起坐。
班里瞬间炸锅:“姐弟一组!姐弟一组!”
敖烬举手,声音稚嫩却坚定:“我想和姐姐一起练。”
体育老师大手一挥:“准了!”
于是操场上出现了诡异的一幕:
呦呦按着敖烬的脚踝,弟弟仰卧起坐做得又快又标准,连呼吸都均匀得像节拍器;而她自己的搭档位置空空如也——没人敢和“小神童”抢姐姐。
阳光炽烈,敖烬起身时忽然凑到她耳边,用气音道:“姐姐,你心跳得好吵。”
她差点把人直接摁回垫子上。
八
午休。
教室里剩零星几人。敖烬从书包里摸出一张折叠桌板,展开,居然是一副袖珍棋盘。
“陪我下五子棋,输的人请喝酸奶。”
呦呦本想拒绝,可看到他指尖捏着的那盒酸奶正是她最爱的黄桃味。
“……一局定胜负。”
棋子落盘,黑白交错。
下到第十三手,敖烬忽然停住,指尖在棋盘边缘画了个极小的圆:“姐姐,你看这个形状,像不像海眼裂缝?”
呦呦心头一跳。再抬头,发现窗外操场的风向变了,云层压得极低,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悄酝酿。
九
下午第一节课前,老林抱着一堆新教材进班,后面跟着后勤处老师,抬进来一张加大号双人桌。
“同学们,学校决定给表现突出的‘小神童’特殊照顾——新桌椅一套,方便姐弟共用。”
全班再次沸腾。
“姐弟专属爱心桌!”
“磕到了!”
呦呦盯着那副明显比别的桌子宽出一截的蓝色双人桌,脑子嗡嗡响。
桌面右上角还烫金刻着一行小字:
【Best Partner】
她转头,用口型质问敖烬:“你干的?”
少年笑得像只偷到鱼的猫,却无辜摊手:“学校安排的。”
十
放学铃响,人潮散去。
教室里只剩他们两人。
敖烬把双人桌抽屉拉开,里面居然铺了一层防水软垫,垫子上静静躺着一片淡金色鳞片,像一枚小小的月亮。
“姐姐,送给你。”
呦呦指尖刚碰到鳞片,耳边忽地响起极轻的“咔哒”声——像某把看不见的锁,轻轻扣上。
窗外,暮色四合,操场上最后一盏钠灯闪了两下,彻底熄灭。
黑暗中,那片鳞片发出微弱却倔强的光。
她听见敖烬低低的声音:
“从今天起,我们的气息被绑在一起啦。”
她猛地抬头,却只看见少年背着书包走向后门的背影,卫衣帽子下,一缕银发在晚风里晃了晃,像一条藏不住的尾巴。
灯亮。
教室空空。
那片金色鳞片,静静躺在掌心,温度一点点升高,仿佛预示着什么即将破壳而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