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末的傍晚,灰河反家暴驿站亮起了第一排招牌灯。
林野刚把最后一箱法律手册搬上书架,门铃“叮”地响了——
风尘仆仆的老魏站在门口,手里捧着一个用蓝布包裹的方正物件。
“散伙货都送完了,今天只剩这一件。”老魏笑,眼角褶子里夹着长途路的尘土。
林野目光落在那方蓝布上,心跳猛地漏拍——
她认出来了,那是灰生的字典。
驿站大厅还没正式剪裁,灯管暖白,照出两人之间细微的浮沉。
老魏把包裹放在桌面,一层层揭开蓝布,
橘红色封面在灯光下露出,磨白的边角、裂口上的输液胶布,
一切如旧,却又像初次相见。
“这辆车跑完,我就正式退休了。”老魏拍拍手,像在拍掉一段旅程的灰,
“想着它该回家,就顺路带来。”
林野没立即伸手,她先深吸一口气——
仿佛要闻到当年柴油车厢里的味道,
却只闻到春夜花草从破窗飘进来的湿软气息。
她双手接过字典,臂弯一沉,
感觉到的不是重量,是灰生把最后一口气交给了她。
老魏从口袋摸出一支旧钢笔,递过来:
“路上买的,不贵,但够写很多字。
你在封面替那孩子写个句号吧,
写完,这本字典就算——
物归原主。”
林野拧开笔帽,笔尖在橘红封面停顿,
灯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,像给字典盖上一把锁。
她写下:
“灰生,教我活着——
我已学会,现在,我来教你回家。”
墨迹未干,老魏已转身,
他摆摆手,不让她送:“驿站刚亮灯,你忙。”
却在门槛停住,回头补了一句:
“下次开庭,我申请做旁听,
我也想看看,那条铁链怎么变成
纸飞机。”
门阖上,引擎声远去,
春夜的风从门缝钻进来,吹动字典扉页,
发出“哗啦”一声轻响,
像灰生在笑,
像纸飞机在起飞。
林野把字典放在驿站最显眼的位置——
入口正中的玻璃柜,
灯光从底部打上来,
“教我活着”四个字,
像四颗小小的星,
在黑夜亮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