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春的风还带着刀锋,省检大楼前的银杏树却吐出嫩绿。
林野抱着小缝从出租车下来,一眼看见台阶尽头站着的少年——
短寸头,左臂九枚烟头疤,右手攥着一叠A4纸,
纸角被汗浸得发软,像被谁揉皱又抚平。
那是林豆,她的亲弟弟,也是今天准备自首的“加害者”。
林豆迎上来,第一句话不是“姐”,而是:
“我写了自首书,虐猫案,还有……其他。”
声音沙哑,却带着奇异的平静,像把自己按进纸里。
自首书封面,手写标题:
《关于我参与虐待动物及暴力倾向的自首与举报材料》
字迹潦草,却一笔一画,像用指甲刻出来的。
大厅安检口,林豆把纸张递进X光机,
机器“嘀”一声,像给他心脏拍了一张透视片。
电梯上升,他盯着跳动的数字,突然说:
“姐,我怕,但更怕变成他。”
这个“他”,无需解释,林野懂。
省检未检科办公室,检察官陈慧接过自首书,
第一页,是虐猫案经过:
“2022年11月至2023年1月,我先后六次用烟头、皮带、木棍,对流浪猫实施虐 待,并拍摄视频上传境外网站,点击量累计三万六千次。”
每一个数字,都像钉子钉进纸背。
第二页,是更远的自白:
“我七岁开始,被父亲要求用烟头烫蚂蚁,
十岁,他让我看他如何用皮带抽姐姐,
他说:‘男人要狠,不然管不住女人。’
我照做了,还把狠用在了更弱的生命上。”
第三页,是举报:
“我父亲林强,在矿区宿舍多次虐 待我母、我姐,
我手上有视频、照片、皮带实物,
愿意全部提交,愿意出庭指证。”
末尾,签名:林豆,按指纹,红印完整,
像给童年盖上一个迟到的封条。
陈慧抬头,目光复杂:“你知道自首意味着什么?”
林豆点头:“意味着,我先铐住自己,再让别人铐他。”
声音不高,却像把钝刀,慢慢磨出锋口。
检察官出示《权利义务告知书》,林豆一笔一画签字,
每写一行,就停下深呼吸,像在给自己钉棺材钉,
却也是给过去钉上盖子。
采集证据开始——
他交出手机,里面存着虐猫视频,也存着父亲挥皮带的短片;
他交出左臂,让法医拍照,九枚烟头疤被标尺框住,
每一枚,都是“暴力继承”的铁证;
他交出皮带——那条曾烙在姐姐背上的皮带,
铜扣缺口处,还沾着干涸的褐斑。
采集完毕,陈慧宣布:“林豆,你涉嫌虐待动物罪,同时作为林强案共犯嫌疑人,现依法对你取保候审,
但你的自首及举报材料,将被纳入林强虐待案补充起诉意见。”
话音落下,像给少年戴上第一副手铐,却也是最后一副。
林野全程旁观,未发一言。
直到林豆被带至走廊,她突然伸手,握住那只曾烫猫也烫自己的手。
掌心相贴,少年指尖冰凉,却在她温度里轻轻颤了一下。
“姐,”他声音低哑,“我怕监狱,但更怕继续像他。”
林野点头,泪在眼眶打转,却未落下:“监狱教会你边界,
边界之外,是你自己选的路。”
她松开手,却把一个纸飞机塞进他口袋——
那是灰生曾写的“教我活着”,
纸面被泪浸湿,却仍折得平整。
法警带走林豆,背影穿过长廊,阳光从窗棂切进来,
把少年和影子分开——
影子留在原地,
少年走向新的编号。
林野站在走廊尽头,面向紧闭的门,
无声开口:
“去吧,把‘暴力’关进笼子,把‘男人’重新定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