审判庭大门沉重开启,冬日微光透不进来,却被满堂摄像灯补得惨白。
今天,是家暴案一审最后陈述,也是林野首次“当庭验伤”——
证据链已齐,她仍需让伤疤“说话”,让时间倒流成可见的疼痛。
审判长敲槌:“现在进行当庭人身检查,无关人员退席,摄像关闭近景。”
法警拉上帷幕,镜头被推至远处,只剩一只广角,孤零零对着天花板。
法官黑袍下摆掠过镜头,像给正义拉上一层遮光布。
检查室设在法庭一侧,三面软包,无窗,灯一排排亮起,色温调到中性,避免色差。
高法医戴无菌手套,向审判长示意:“准备完毕。”
林野站在中央,影子被灯光压成薄片。
“请原告褪下外套。”
她照做,毛衣离开皮肤的瞬间,冷空气扑上来,像七年前的皮带再次抽下。
她只剩一件背心,肩颈完全裸露,短至耳后的头发挡不住后颈,脊背清晰得像一张未上釉的瓷。
高法医持标尺,逐项报数:
“1号伤:左肩胛,5cm×1cm棱形疤,边缘整齐,符合皮带扣打击;
2号伤:腰骶部,3cm×0.5cm平行瘢痕共4条,符合重复抽打;
3号伤:左上臂,2cm圆形凹陷疤,符合烟头烧灼。”
每报一项,他举标尺拍照,闪光灯在软包壁反弹,像给皮肤按下一次次快门。
审判长与陪审员隔着玻璃观摩,法袍下摆挡住镜头,只剩声音被录:
“标尺是否贴紧皮肤?”
“是。”
“闪光灯是否过曝?”
“已调中性。”
问答简短,却像钝刀,一刀一刀削掉隐私的外衣。
林野垂着眼,看自己的影子在标尺下被切成段,却奇异地不再颤抖——
她想起阿禾的尿痕墙诗、想起灰生的字典、想起张莉的断指,
那些曾被隐藏的伤口,都已入档,
此刻,只是再添一道官方注脚。
检查进入最艰难部分——
“请转身,面向法官。”
她照做,手指捏住背心下摆,却停了一秒。
审判长点头,语气温和:“仅背部暴露,其余区域不拍。”
法袍再次掠过镜头,像给镜头戴上眼罩,
只留一盏侧光,打在她脊背——
那里,是当年皮带最频繁光顾的“地图”。
高法医蹲下,标尺沿脊柱轻移:
“4号伤:胸椎第7-8节处,6cm×0.5cm弧形疤,符合皮带尾端甩击;
5号伤:右肩胛下,3cm×2cm不规则瘢痕,符合皮带扣反卷打击;
6号伤:腰侧,1.5cm圆形旧烫伤,符合烟蒂按压。”
他报数的声音平稳,却像锤子,把“虐待”二字钉进庭审记录。
闪光灯最后一次亮起,林野微微闭眼,
她看见10岁的自己,在同样惨白的矿医院走廊里,
被医生按在X光台上,
如今,她长大了,按在台上的,仍是同一副骨头,
却不再只是“受害者”,而是“原告”。
拍摄结束,高法医收尺,向审判长点头:“人身检查完毕,照片即刻打印封存。”
法警拉开帷幕,镜头重新对准法庭,
却只剩林野穿回毛衣的背影,
法袍下摆离开镜头,像给隐私重新拉上帘子。
打印出的照片被当场封存,
一式三份,一份入卷,一份交辩方,一份留原告。
林野在封口处签字,笔尖轻颤,却一笔不乱——
那是她给皮肤上的童年,
盖上最后的公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