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边那道灰影越来越近,海浪推着我们往前走。我嘴里咬着防水袋,牙齿发酸,但不敢松。厉雪娇的手一直拽着我的作战服背带,她的呼吸断断续续,像是随时会停下。
我们踩着一块漂浮的船板,随波起伏。海水灌进鼻腔,咸腥味直冲脑门。我用胳膊肘撑住身体,调整方向,让浪头把我们往那片礁石带送。再不靠岸,人都要散了。
脚底终于碰到了硬物。是碎珊瑚,尖锐扎人。我翻身下去,膝盖一软,跪在浅滩上。厉雪娇也跟着爬下来,整个人瘫倒在岸边,胸口剧烈起伏。
我没让她休息。拖着她往高处走,避开潮线。这片岛不大,光秃秃的,只有几堆废弃集装箱和翻倒的渔船残骸。风从四面吹来,带着铁锈和腐烂海藻的味道。
我解开作战服袖口的布条,把U盘重新固定在胸口内侧。确认还在,才抬头打量四周。
“还能动?”我问。
她撑起身子,点头,声音哑得厉害,“死不了。”
我站起身,左臂突然抽紧,像是有东西在里面撕扯。战纹反噬又来了。我摸出烟盒,只剩一支。点上,深吸一口,烫感从喉咙烧到胃里。这感觉让我清醒。
“你去东南高地,找掩体,盯住海面。”我说,“有人靠近就示警。”
她看了我一眼,没说话,捡起一块碎玻璃揣进兜里,慢慢朝坡上爬。我沿着西侧走,想找点能用的东西。
一间塌了一半的铁皮屋靠着岩壁。门没了,里面堆着破渔网和烂木头。角落有半瓶水,标签早泡掉了。我拧开喝了一口,涩得难以下咽,但至少是淡水。
墙边躺着一把猎刀,刀身生锈,刀柄裂了缝。我捡起来试了试重量,凑合。旁边还有团旧绳索,没断,收进背包。
屋后有座烧毁的无线电,天线歪斜地插在地上。我蹲下看,线路板焦黑一片,但接口朝南,指向海底某个位置。这个角度不是随便设的。
我想起纸条上的字:“真源在海眼——Z”。
Z是谁我不知道。但这台设备的安装方式,有点像军方野外中继站的标准流程。周慕云提过“海眼”,当时说是海底断层里的信号盲区,适合藏数据。
我正想着,远处海面亮起一道强光。
是快艇探照灯,来回扫射。两艘,绕着岛转圈,距离不远。
我立刻趴下,贴着屋檐边缘观察。他们没靠岸,只是巡逻。看来这座岛已经被盯上了。
我退回屋内,把能找到的金属片全收拢过来。铁皮、罐头盒、断裂的锚链,全都搬到北岸沙滩。
用渔网和破布做了三个假人,穿上捞来的旧工装,立在浅水区。风吹起来的时候,看起来像人在走动。
我把猎刀绑在一根弯曲的木架上,刀刃朝外,下面压着松动的石板。只要有人踩上去,刀就会弹起割伤小腿。再连上几个空罐头挂在铁丝上,一碰就响。
主路我挖了个坑,两米长,一米深,上面铺枯草和薄木板。边上撒了碎玻璃,都是从翻船里捡的。要是敌人追进来,跑几步就得踩上。
最后一招是火。我在排水沟倒了半桶柴油,是从一艘沉船油箱里抽的。引线用浸过油的布条,一路拉到内陆岩洞。那里隐蔽,背风,能看清外面动静。
做完这些,我已经喘得厉害。左臂的痛感一阵比一阵强,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流。烟头烫到手指我才回神。
我掐灭烟,回到南侧岩洞。厉雪娇已经在里面等我。
“两艘快艇,每艘四个人。”她说,“装备精良,不像普通走私队。”
“是清场部队。”我靠在石壁上,“名单原件还没找到,他们不会放过任何线索。”
她盯着我,“你还剩几次战纹?”
“不知道。”我说,“每次用完都得缓半天。现在经脉像被刀刮,动一下都疼。”
她沉默了一会儿,从高跟鞋里抽出一块金属片递给我,“这是屏蔽膜最后一点,贴身上能挡扫描。”
我接过,贴在领口。
外面天色渐暗,海风变急。探照灯又亮了起来,这次离得更近。一艘快艇放下橡皮艇,朝北岸驶去。
我摸出打火机,检查火石。
“他们要是分兵两路呢?”她问。
“那就先解决北边这拨。”我说,“假人会吸引注意力,陷阱能废掉两个。剩下两个进岛,就是我们的机会。”
她点头,握紧了手里的玻璃片。
岩洞口能看到北岸动静。橡皮艇靠岸,四个人下来,端着枪,呈扇形推进。一个人踢翻了假人,骂了一句,继续往前走。
走到第一个陷阱时,有人踩中松动石板。猎刀弹起,划过小腿,那人惨叫一声,摔倒在地。罐头哗啦作响,其他人立刻警觉,转身搜索。
他们发现不对,开始往内陆移动。
主路上那个坑,果然有人踩空。木板碎裂,人掉进去,发出闷响。另一个想去拉他,结果踩到碎玻璃,单膝跪地。
剩下两人立即卧倒,举枪对准四周。
其中一人拿出热成像仪扫视。
我低头,屏住呼吸。
厉雪娇贴着另一侧岩壁,一动不动。
热源扫描持续了几秒,他们转向东边,以为目标在那边。
我轻轻拉动布条引线,把柴油沟的火头移到干燥处。
只要他们再往前一步,我就点火。
但他们停住了。
受伤的两人挣扎着爬出坑,四个人聚在一起,低声商量。然后其中一人拿出通讯器,似乎在请示什么。
过了几秒,他们转身撤退,抬着伤员回到橡皮艇,迅速返回快艇。
探照灯熄灭,引擎声远去。
我坐在原地,没动。
厉雪娇看向我,“他们走了?”
“暂时。”我说,“这只是第一波。后面来的会更小心。”
她靠着岩壁坐下,喘了口气,“我们现在怎么办?等他们再来送人头?”
我摇头,“他们在等命令。赵天雄或者张振国,谁掌控这条线,谁说了算。他们不确定我们是不是真上了岛,所以先试探。”
“那我们就让他们确定。”她说。
我看她。
她嘴角扬了一下,“明火太显眼,但我们可以在夜里放信号弹。他们看到动静,自然会派人登岛。”
“然后我们关门打狗。”
我盯着她看了几秒,“你不怕死?”
“我哥死在非洲的时候,我就没打算活太久。”她说,“但现在不一样了。我不想只为了报仇死,我想看着那些人垮台。”
我点头。
拿起打火机,拇指按在火轮上。
火光映在岩壁,一闪一闪。
外面海面平静,两艘快艇停在远处,像两只守夜的兽。
我站起身,走到洞口。
“等天完全黑下来。”我说,“我们放信号。”
她站起来,拍掉裤子上的沙,“用我的高跟鞋碎片当反光板,增强可见度。”
我嗯了一声。
回头看了眼藏在岩缝里的U盘。
还在。
火引线已经接好,只要一点,整条沟都会烧起来。
远处,一只海鸟掠过水面,落下。
我抬起手,打火机盖弹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