‘大觉不觉三百日,东方天既白,纵有十万八千梦,不及人间一两风……’
带有奇异节拍的音节余韵,似是还回响在耳畔?
可感受到日上三杆的炙热,还是将惺忪的耷拉皮拉开,即便缓慢的动作显得如何不情不愿。
“老大哥,您醒啦?”
蚊帐外、在八仙桌前蹑手蹑脚的一人,听闻呵欠连天的动静,放下手中用驳节草编制的抹布,又紧随一声请安,准备热水、脸盆和毛巾。
“现在几时了?”
手脚麻利的那人,临近床榻、放下手中的杂物,一边将蚊帐往两边收拢,一边浅笑回答,“老大哥,时候不早了,大概在巳时——”
“什嘛!都已经巳时咧,为啥子不叫醒我?!”
听到老大哥的嗔怒,正在两手打结的那人,麻利的手法顿时乱作一团,口中也是慌乱地道明缘因,“老大哥,我看您睡得挺熟的,所以就……”
“就忘记我平日里对你的千叮咛、万嘱咐?”
“额,不敢!”那人听着越发不满的怪罪,顾不得手头的蚊帐收拢,双手在身前摆成两座小风扇。
但很显然,仅靠这点风力,是难以平息老大哥的冲冠一怒:
“邱吉鲁,你可知就是这不起眼的多睡一、两个时辰,会耽搁多少大事?!”
“额,这……”两手手腕在短时间内摆动呈通红的邱吉鲁,恍如是听到来自大本钟方向的钟鸣,心神震动得一时不得言语。
然,事实上,自南离岛总督府的这里,向大本钟所在君士堡马不停蹄、日夜兼程,也要至少四、五年的光景;
故,想要亲耳听闻、沐浴来自大本钟的洗礼,唯有胸怀最为坚实信仰的极少数教士。
“发什么愣,赶紧把我的大衣递过来!”
就是神游物外的这么一会儿,老大哥竟将身上、脚下穿戴得七七八八。
见如此,邱吉鲁忙不迭应声,“好哩”;
他顾不得重新梳理身前凌乱的半边蚊帐,返身快步向挂有真皮大衣的衣架行去。
窸窸窣窣的穿衣动静,转瞬即逝;
一身整齐的老大哥,在脸盆前胡乱抹过几下脸,接过邱吉鲁递上的干毛巾胡乱擦拭一番,便要风风火火地往门外,大步奔去。
“老大哥,您请慢一些,”体质在亲卫营中当属上佳的邱吉鲁,稍稍做过收尾工作,在走廊的一端往已然行至中途的老大哥,呼唤。
老大哥脚下的直筒高跟硬皮靴,咯吱一声,顿下片刻;
他扭身转头喝骂,“若不是你小子没有准时叫醒,我会这般行事匆匆?”
说罢,仍在气头上的老大哥,像是脚下踏着火箭一般,丝毫不顾落在后方、且距离愈发拉大的邱吉鲁。
“唉……”邱吉鲁此刻,仿佛除却自怨自艾,也没有更好的办法?
谁叫他,那般一番好意地没有准时叫醒老大哥呐;
倏然,邱吉鲁分明不顾形象地大步奔跑起来;
即便如此行动,他和老大哥间的隔距,也还是一点点、一点点地拉远。
身旁现时还看不见邱吉鲁身影的老大哥,刚一迈入日常处理政务的书房,就在四平八稳的八仙桌前落座;
较寻常民众高出半截脑袋的他,仍是这一坐下,便被满头满身的政务文件,给团团包围:
“煤、铁、铜、木等自然资源的产量……
“羊、猪、牛、马等畜牧业的近期繁育情况……
“居民对乳制品、肉类、皮革和羊毛等加工制品的需求度……
“最近几个月,青年就业率的减少办法及相应实施效果……
“……”
一条条在邱吉鲁看来,只觉头大的文件,被老大哥几眼扫过,便勾勾画画做出适当的批示。
感觉到身边的异动,老大哥稍一抬头,问向隔着数摞文件、一副吞吞吐吐的邱吉鲁,“怎么,你有想法?”
邱吉鲁本还在踌躇当中,经老大哥的猝然提问,也就坦率直言,“老大哥,厨房方面说,‘早餐就绪多时’,咱们要不先吃饭,再——”
“胡闹,你看这满桌的公文,像是可以吃饭的样子吗?”
邱吉鲁的目光跟着老大哥的挥手,在满桌的公文上粗略扫过一眼,‘可不是,还有哪里能放得下一碗一勺?’
被口头又又又教训一顿的他,盯着老大哥即便是对话,也不忘勾画落笔的手头忙碌;
顷刻之间,他想了又想,一咬牙、还是鼓起勇气再劝,“老大哥,您曾经说过,身体是革命的本钱,距咱们打跑那波纳摩十七世都过去有一年时间,不该还像最初动乱的那时似的,每天吃不上两顿饭、每夜睡不足两、三个时辰、每——”
“够了!”老大哥勾画的笔尖当即甩出一个退散的弧线,“没什么事儿,你先下去吧”。
“唔,”邱吉尔还想再说些什么,唇边蠕动几下,也只是轻叹一声,拱手作揖,转身出门。
唰唰、唰唰唰……
吱呀——
端着热茶的邱吉鲁不时进门,将见底的空杯换下;
每隔几杯,他便会于心不忍地请说一声,“老大哥,您别光喝茶,点心的味道也不错”。
可得到的,仅有老大哥的含糊带过,“好的,你先出去吧”。
小半日时光,便在这般忙忙碌碌的审阅中,自然流过。
吱呀——
门扉大开,浑身都仿佛锈蚀的老大哥,跨步走出书卷气顶上房梁的书房,舒展筋骨的模样,很像是享受日光的灸疗;
左三圈、右三圈,脖子扭扭、胯骨扭扭……
候在门口多时的邱吉鲁,愁眉苦脸当即转为满脸关切,“老大哥,您可算出来了,厨房里一直都给您热着,我这就吩咐给您把饭端上来”。
老大哥这次没有推辞,运动的间隔,朝邱吉鲁点头示意,“去吧”。
“哎,那我就去了,”撂下一言,邱吉鲁小跑着远去。
当他正要经过装饰有虎豹浮雕的拱门时,对向有一道更快的身形冲来;
“呀、快让开!”
“哎哟!”
“我的头!”那身影一手捂着额间,一手撑地、强撑着起身,径直往书房别院内继续飞奔。
‘这什么人呀,撞了旁人,连声抱歉都不打一声?’邱吉鲁的抱怨还在心头萦绕;
未待他脱口道出,一声带有哭腔的报告,从那一瘸一拐的背影处传来:
“老大哥、老大哥,不好啦、大事不好啦!”
老大哥扭动筋骨的行动停滞,循声望去,“我记得你,是肃反办公室的薛定谔?”
薛定谔擦过嘴角的晶莹,点头称是,“对,我正是肃反办公室薛定谔,没想到老大哥、您还记得我”。
老大哥抬手止住对方的感激姿态,就事论事地询问,“你这着急忙慌的,是出有什么大乱子不成?”
薛定谔霎时想起此行的目的,快语疾言,“老大哥,大事不好,罗伯特、他纠集人马,造反啦!”
停步在拱门下正揉着痛处的邱吉鲁,与书房门前、一脸慈和的老大哥,近乎是同时惊疑质询;
“什么?!”
“什嘛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