灰河老宅的煤棚里,林野第一次发现那条皮带。
它挂在断裂的水管上,像一条死去的黑蛇,铜扣在幽暗中闪着寒光。
她伸手去碰,指尖立刻被冰凉的金属咬了一口——记忆比金属更冷。
父亲林强下落不明,但暴力却留下实体:
——铜扣边缘的齿痕,曾咬过她的肩胛;
——皮革的裂口,曾抽断母亲的线轴;
——内侧暗褐污渍,像干涸的血,也像未熄的火。
程越递上一次性物证袋,声音低却稳:“整条带走,提取皮屑。”
她身后,站着随行法医老高,手持剪刀与采样棉签,
准备给这条皮带做一次“解剖”——
把七年前的呼吸,从皮革里逼出来。
采样开始。
老高先用放大镜观察铜扣内侧,
在齿缝间,发现几粒极微的黑色颗粒——
“皮屑与血痂的混合物,符合金属猛烈撞击人体后遗留。”
他用镊子轻轻刮取,颗粒落入试管,发出轻不可闻的“嗒”。
皮革部分被分段剪切——
贴近铜扣的10厘米,是“高频打击区”;
中段15厘米,是“手持拉伸区”;
尾端10厘米,是“收纳折痕区”。
每段分别装入无菌袋,编号:
“LQ-2023-11-07-01A/B/C”。
剪切时,皮革裂口散发出淡淡的焦糊味——
混合了动物皮脂、金属氧化与年代尘灰,
像一场被延迟燃烧的鞭刑,此刻才缓缓升起烟雾。
林野喉头一紧,侧过脸去,却仍闻到那股味道,
它穿过七年,再次钻进她的支气管。
老高用生理盐水浸湿棉签,在皮革内层来回擦拭,
棉签渐渐染上灰褐,那是陈旧皮屑、汗液与血的“合谋”。
他把棉签头折断,装入试管,又滴入裂解液,
血色斑驳,像被重新激活的微型地狱。
DNA提取开始。
机器嗡嗡,温度升降,
皮革里的秘密被剥离、纯化、扩增,
最终,化作电脑屏幕上一条蓝色曲线——
“检出人类DNA,与林野口腔拭子符合同一母系。”
母亲,也被写进了这条皮带。
铜扣齿缝间,另检出混合DNA,
主要成分与林野、陈萍(母亲)一致,
次要成分与“未知男性”重叠——
未知男性,只能是林强。
他把自己的暴力,也刻进了金属。
鉴定书出炉,盖着红章的结论,像一块烧红的铁:
“皮带铜扣内侧检出被害人母系DNA,
符合‘金属钝器打击人体造成皮屑血痂混合遗留’特征,
形成时间:约7-10年前。”
每一个字,都是一根燃烧的刺,
终于,指向施暴者。
林野捧着鉴定书,站在煤棚门口,
阳光透过破瓦,照在皮带残余部分——
它已被剪得七零八落,像一条被剖腹的蛇,
却仍带着鳞片般的冷光。
她忽然弯腰,把鉴定书贴在皮带断面上,
纸页与皮革重叠,像给伤口,
加盖一枚迟到的止血钳。
程越点燃打火机,火焰凑近皮带末端,
皮革收缩、卷曲,发出“噼啪”细响,
焦糊味再次升起,却比七年前更短、更轻。
“烧掉?”林野问。
“不,”程越摇头,“让它在法庭上,
继续燃烧,
直到被告席闻到自己的臭味。”
火焰熄灭,最后一缕青烟,钻出煤棚破洞,
像一条逃不掉的幽灵,
被风撕碎,
却已在鉴定书上,
留下永恒的——燃烧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