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浩手指死死抠着电话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汗水从他额角滑落,滴进眼睛里,带来一阵辛辣的刺痛。
他焦急地等待,终于电话接通,手机听筒里传来的,是一个语调平稳、训练有素的悦耳女声。
“您好,这里是龙盾服务热线。”
他胡乱抹了一把脸,对着话筒,声音因恐惧和急切而嘶哑变形:“我的耳朵…我的眼睛…还有鼻子…全都不对劲!我能听到几里外的声音,能看到墙上的霉斑在动,食堂的油哈喇味能让我把胆汁都吐出来!”
“不…不是心理问题!你听我说!”
“真的!我没疯!是那个…是那个降临!灵能族!”
“我可能…觉醒者…”
他语无伦次,试图将那些几乎要撑爆他脑髓的感官灾难,描述给电话那头的客服听。
客服听完陈浩的描述,当他是神经病,或者是贪好玩打电话来说自己是救世主的中二青年。
短暂的沉默后,那个女声再次响起,她依然保持着客气的语气,却像一把钝刀,缓慢地切割着他最后紧绷的神经。
“根据您的描述,建议您优先前往所在地正规医院精神科或耳鼻喉专科就诊。如需查询附近医疗机构信息。感谢您的来电,再见!”
“嘟…嘟…嘟…”
忙音响起,像最终敲下的审判锤。
陈浩的手臂无力地垂落,手机“啪”地一声掉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。他整个人像被抽掉了脊梁骨,瘫软下去,脸颊贴着粗糙冰冷的水泥地,粗重地喘息着。
一股滚烫的羞耻感从心底直冲头顶,紧随其后的则是冰封一切的绝望。他真像个疯子,一个对着官方热线胡言乱语的失败者。
果然…没人会信。他就是一个得了癔症的疯子。一个四十一岁,被生活压垮,开始出现幻觉的、失败的保安。
市区的喧嚣在耳边永无止境的被放大了千百倍。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无尽的喧嚣彻底吞噬,意识逐渐模糊之际,掉在地上的手机突然又一次尖锐地鸣响起来,刺破了那种麻木的绝望。
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。
他像是溺水者抓到一根浮木,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手机,猛地按下接听键,喉咙里发出一个不成调的、沙哑的音节:“…喂?”
“陈浩先生吗?”电话那头是一个沉稳的男性声音,吐字清晰,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静,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。
陈浩无力地回答:“是我。”
“这里是龙盾。我们追踪并复核了您刚才的求助通讯。我是负责人。现在,请集中注意力,回答两个问题。”
陈浩愣住了,心脏猛地缩紧,又疯狂地擂动起来。
“第一个问题:我刚才用指尖,敲击了三次桌面。请复述我敲击的节奏。”
陈浩下意识地屏住呼吸。刚才…刚才听筒里的背景音?有极其轻微的、几乎被忽略的“哒…哒…哒”三声,间隔毫秒不差,精准得如同节拍器。
“…哒…哒…哒…”他干裂的嘴唇翕动,模仿着那非人的精准节奏。
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。
随即,声音再次响起,语速没有任何变化:“第二个问题:请描述您此刻透过窗户,能看到的、最远的一盏路灯灯罩顶部的污渍形状。”
陈浩猛地抬头,视线穿透昏暗的光线和斑驳的玻璃窗,投向路口那条泥路尽头。一盏老旧的路灯孤零零立着,在他眼中清晰得如同近在咫尺。
灯罩是常见的球形,顶部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和虫尸,但有一片痕迹格外显眼…
“…像…像一只被踩扁了的蟑螂。”他脱口而出,甚至能“看”清那蟑螂几条细腿的伸展方向。
电话那头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。随即,那个男声开口,语气依旧平稳,带来了决定性的信息。“收到。一小时后,会有网约车到您楼下。车牌粤A-DE347。请准时等候。”
不等陈浩的任何回应,电话便被干脆利落地挂断。
“嘟…嘟…嘟…”
忙音再次响起,但这一次,意义截然不同。
陈浩捏着手机,僵在原地,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。冷汗还浸透着他的后背,脸颊还贴着地板的灰尘,但一种巨大的、不真实的恍惚感笼罩了他。
他们信了。他不是疯子。
网约车?一小时后?
巨大的焦虑瞬间取代了短暂的恍惚。他猛地从地上弹起来,像一头困兽般在布满灰尘的老屋里踱步。一小时?他们会带他去哪里?做什么?我最终会不会像新闻里那个南美物理学家一样…
为了转移几乎要爆炸的焦虑,他颤抖着手,再次点开了那个冰冷的蓝色网站和新闻APP。世界仍在疯狂加速,每一条推送都像锤子砸在他的神经上。
《东南亚国家联盟宣告成立,整合三位觉醒者力量!》
标题血红刺目。新闻配图是几位穿着军装、眼神锐利僵硬的男女,正站在新绘制的盟旗下宣誓。评论区里是沸腾着“希望”、“强大”、“活下去”等字眼。
紧接着,他看到了蓝色网站顶端发布的《第一轮积分赛公告》。
规则只有寥寥几行,冰冷而粗糙:【以国家或地区为单位,觉醒者代表出战,胜者获得积分。时间:7月1日。】
他手指麻木地向下翻,再次确认了之前那几条冰冷的规则:
【第二条:擂台战规则】
2.1比赛时间以官方公布的时间为准。
2.2每次比赛,缺席的国家,视为放弃比赛。永久取消资格。
2.3……
“哼…联盟…”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的嗤笑,想起之前小国联盟又迅速瓦解的新闻。
这新成立的联盟,又能撑多久?说不定下一秒,那些“高等文明”就会像程序员修复BUG一样,冷漠地给这套漏洞百出的规则“打上补丁”,再次让这一切土崩瓦解。
这种念头让他感到一种病态的、绝望的快意。
就在他沉浸于对这残酷新秩序的恐惧和讥讽时,窗外,传来一声短促的汽车喇叭声。
他浑身一凛,冲到窗边,小心翼翼地撩起一角布满油污的窗帘。
楼下,停着一辆白色的比亚迪网约车,车牌号:粤A-DE347。
时间刚好一小时。
他深吸一口空气中浓重的霉味,发疯似的冲向楼下。
拉开车门,钻进后座。车内弥漫着一股廉价的汽车香水和皮革混合的气味。
司机一言不发,甚至没有回头确认,直接踩下油门。
车辆平稳地驶出,汇入拥挤的车流。没有想象中的黑色西装男,没有蒙眼罩,没有去往偏僻的隐蔽的基地。
经过九曲十三弯,车子最终驶入了市区,停在了老城区一个喧闹无比的茶楼门口。
“到了。”司机终于说了第一句话,语气平淡无奇。
陈浩懵懂地下车,站在人声鼎沸的茶楼门口,浓郁的油烟味和点心香气混杂着冲入他的鼻腔,让他一阵反胃。
“二楼,西关苑包间。”网约车司机说完,毫不犹豫地发动车辆,毫不停留地汇入车流,消失不见。
他僵硬地站在原地,不知所措。稀里糊涂地上了茶楼的二楼。
推开“西关苑”那扇雅致的木门时,一股混合着普洱茶香和点心热气的暖风扑面而来。
只见里面坐着三个穿着白色汗衫、趿拉着人字拖、摇着蒲扇的阿伯,正齐刷刷地看着他。
为首那个头发花白、面色红润的阿伯,朝他用力招了招手,嗓门大得盖过了茶楼的喧闹:
“陈生是嘛?来,坐,饮杯茶先。”他指了指桌上的点心,笑容可掬,“食咗早餐未啊?叉烧包啱唔啱啊?”
陈浩僵在门口,看着眼前这三个像是来喝早茶的退休阿伯,点一壶茶、一笼点心,能坐到中午的悠闲模样,与他一路上的惊惶恐惧形成了荒诞的对比。
他闻着空气里浓郁的叉烧包香味,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。
这过于日常和亲切的场景,把他预想中所有关于审问、测试、针管和冰冷仪器的画面,冲击得粉碎。
看着那三位融入市井烟火气、毫无违和感的阿伯,他脑袋里现在只有一个疑问。
“他们是龙盾的负责人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