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浩像个幽魂一样缩在保安亭里,双眼布满蛛网般的血丝,眼球像被钉住一样,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冰冷的蓝色网站。
一条全新的、不容置喙的公告,像一份最终的判决书弹了出来:
【公告:关于“资格”的最终解释】
1.“觉醒者资格”已于“灵能潮汐”降临当日完成锁定,名额恒定。
2.任何形式的政治实体合并(如:多个无资格国家组成联盟),均无法产生新的“资格”名额。
公告很短,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,砸碎了世界上无数小国最后的幻想。
陈浩手指麻木地向下一滑。果不其然,世界版图再次剧震。
宣布成立没几天的“联合共和国”,在公告发出后的几小时内便土崩瓦解。新闻图片里,尽是小国外交官们仓惶飞往大国首都寻求庇护的身影。
世界,正被一套更冷酷的规则,切割得支离破碎。
但这些对陈浩来说,遥远得像是另一个宇宙的新闻。他只关心自己身处的这个感官地狱,什么时候才是个头。
时间又过去了一周。
这七天,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酷刑。他的五感彻底脱缰,像无数根烧红的针,持续不断地扎进他的大脑。
他能清晰地“听”见隔壁大楼办公室里键盘的每一次敲击,能“闻”到几条街外垃圾箱里腐烂水果的气味,午后过于明亮的阳光在他眼里如同直视焊枪的弧光,甚至连身上保安制服的布料摩擦,都像砂纸在反复打磨他的皮肤。
他被折磨得形销骨立,眼窝深陷,人不像人。
与此形成残酷对比的,是世界各国首批“官方觉醒者”开始高调登记。灵能族网站上,他们的代号和能力被冰冷公示:
米国的“熔炉”,双手燃起足以熔炼钢铁的烈焰;俄国的“壁垒”,皮肤能瞬间转化为坚不可摧的合金;欧洲的“幻狐”,擅长制造足以以假乱真的群体幻觉……
每一个名字,都代表着毁天灭地的力量。网络上的恐慌迅速发酵成狂热的崇拜,他们被奉为英雄,是天选之子,是人类文明的盾牌。
陈浩看着新闻里那些被重兵保护、眼神锐利如刀的觉醒者,再低头看看自己这双因能清晰“听”见楼上水管每分钟滴漏23次而微微颤抖的手,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几乎要将他溺毙。
他算什么东西?一个出了故障的、无用的残次品吗?
终于,在一个因无法忍受食堂油脂哈喇味而吐得昏天暗地的中午后,他脑中那根名为“理智”的弦,“崩”的一声,彻底断了。
他眼球赤红,几乎是凭着本能拨通了保安队长的电话。
“队长,我……想请几天假。”
“请假?陈浩你发咩神经?月底啦,全勤奖唔要啦?”电话那头是队长标志性的咆哮,音浪震得他耳膜刺痛。
“不要了。”陈浩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用钝刀刮过喉咙,“屋企有急事,一定要返去。”
也许是他语气里那种破罐子破摔的死寂起了作用,队长骂骂咧咧了几句,竟不耐烦地同意了。
挂掉电话,陈浩没有片刻迟疑,用最快速度收拾好行李,跳上了返回江门老家的大巴。
他只是有一个在无数个失眠夜里盘旋了上千遍的、近乎偏执的念头——这一切的灾祸都源于那块石头,就像它当年坑害父亲一样。他要回去,找到它。
他要把这个该死的能力,原封不动地、“还”回去!”
再次踏入弥漫着浓重霉味的老屋,他像一头陷入绝境的困兽,发疯似的扑向床头柜,一把将那块缺角的玉玺攥在手里。
“还给你!我不要了!听见没有!”
他学着修仙小说里面的方式,尝试着归还能力。
修什么仙?快要疯掉了。在疯掉之前能修炼到金丹大道吗?
他划破手指,将滚烫的血抹在冰冷的玉石上。血珠迅速凝固,在灰尘里留下一道暗淡的痕迹,像一声无情的嘲笑。
他把它放在灶台上,拧开最大的火苗灼烧。火焰徒劳地舔舐着玉石,但那石头非但没有变热,反而散发出一股连火焰都能压制的、深入骨髓的寒意,反而像是在灼烧他的指。
他把它泡进浑浊的冷水里,置于惨白的月光下,甚至对着它嘶哑地、断续地念出几句自己都不懂的“急急如律令”……
玉玺始终沉默着,顽固地对抗着他一切徒劳的努力,像一块真正的、死寂的石头。
几乎折腾了一整夜,精神和体力都濒临崩溃的边缘。就在他准备彻底放弃时,在彻底的绝望中,他鬼使神差地做了最后一试。
他学着那晚“怪梦”中女帝的姿态,用尽全身力气攥紧玉玺,闭上眼,拼命去“想”那种睥睨天下、掌控一切的威严。
“嗡……”
玉玺,竟真的被激起了一丝微弱的反应!
一缕清凉至极、细若游丝的气流,猛地从玉石中钻出,顺着手臂急速蔓延全身,将他那被过量感官信息撑爆、几乎要沸腾的大脑瞬间包裹、安抚。
他过度敏锐的听觉和视觉,在这一瞬间短暂地恢复了正常。
那感觉,宛如沙漠濒死的旅人灌下了一口冰泉,带来了短暂却极致的、让他想哭的舒缓。
他甚至在那极致的清凉中,再一次惊鸿一瞥地看见了那个端坐于九天之上的、模糊的帝袍身影!
“有用了!有用了!”
陈浩欣喜若狂,以为自己抓住了救命稻草。他死命攥着玉玺,一次接一次地尝试,拼命想要重现那奇迹。
但,徒劳无功。
那气流和幻象昙花一现,再无踪影。反而因他精神过度集中,失控的五感变本加厉地反扑!
隔壁村的犬吠、数里外公路的胎噪、甚至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嘶嘶声……所有声音拧成一股疯狂的、震耳欲聋的浪潮,向他汹涌扑来。
希望之光乍现即灭,瞬间化作了更深不见底的绝望。
那一下微弱的反应,成了一个最残忍的玩笑。
“啊——!”
他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、野兽般的低吼,用尽全身力气将玉玺狠狠掼在地上!
玉玺只是在地板上清脆地弹跳了两下,滚落一旁,通体完好,连一丝新痕都未曾留下。
神经几近崩溃的他,完全没有留意到一个反常的细节。
玉玺那缺掉的一角是怎么崩掉的?
他彻底没辙了。像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,瘫坐在冰冷的尘土里,汗水浸透衣衫,耳边是永无止境的喧嚣。自救的路,被彻底堵死。
就在这时——
呜喔——呜喔——!
一阵由远及近的、尖锐刺耳的警笛声,猛地撕裂了乡下夜空的宁静。
也许是例行巡逻,也许是邻村出了什么事。
但这代表“秩序”与“官方”的声音,却像一道雪亮的闪电,劈开了他混沌沸腾的脑髓。
官方……
他猛地想起新闻里提到的,华夏为应对觉醒者而成立的秘密部门——“龙盾”。那个被公布的觉醒者,他的一切都被国家接管、保护了起来。
一条绝路之外的路,似乎在他眼前闪现。
但下一秒,被全球追杀、像阿尔瓦雷斯一样“意外”消失的恐惧,又像冰水般浇遍全身。
像个疯子一样烂死在这老屋里,还是出去赌一个可能被切片研究也可能被保护起来的机会?
去求助?
与其在这里被逼成一个疯子,或者哪天不小心暴露了死得不明不白,不如……不如去赌一把!
赌官方能救他!赌他们需要每一个觉醒者!哪怕不是战斗类异能?!
这个念头一旦生根,便如野草般疯长,再也无法遏制。耳中那永无止境的、撕扯神经的噪音,成了压垮犹豫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陈浩颤抖着手,在手机里一堆乱七八糟的链接和浏览记录中,翻出了前几天新闻通告末尾提到的那个“龙盾”秘密热线。
输入号码。他深吸一口气,手指悬在拨通键上,剧烈地颤抖。
一旦按下,人生将天翻地覆,再无宁日。
“顶你个肺!赌了!”
他眼中闪过一抹豁出去的疯狂,猛地按下了拨通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