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卷:喋血黄沙 第140章:幽影初现
黑水河的下游泛着青灰色的浪,水流裹挟着上游冲来的碎冰,在礁石上撞出细碎的水花,溅起的水珠落在岸边的蒹葭上,凝结成薄薄的霜花。孟露桥一行人沿着河岸往东走,鞋底踩在冻得发硬的泥滩上,发出“咯吱”的轻响。纤云已经醒了过来,只是脸色还透着病后的苍白,靠在韦小月怀里,手里攥着块没吃完的桂花糕——那是柳七爷提前准备的,糕点边缘已经有些发硬,她却依旧小口小口地啃着,像是抓住了一点温暖的慰藉。
祭天台的尘埃似乎还沾在每个人的衣袍上,唐豹背着欧阳楚月走在最前面,她的右腿缠着厚厚的布条,布条上渗出的血迹已经发黑,偶尔因颠簸哼唧一声,声音里带着疼意,却没了往日的骄纵硬气,反倒多了几分脆弱。“慢点……你踩到石头了。”欧阳楚月的下巴抵在唐豹的肩头,温热的呼吸扫过他的脖颈,让他不自觉地放缓了脚步。
“七爷的商队应该就在前面的芦苇荡里,按约定的时辰,他们昨天就该到了。”李暗香用树枝拨开挡路的蒹葭,青布衫的袖子卷到肘弯,露出被芦苇叶划伤的胳膊,伤口已经结了层暗红的痂,边缘还沾着些细小的草屑。她时不时回头张望,眼神里带着几分担忧——这黑水河下游太过偏僻,寻常商队绝不会选在这里停留,柳七爷迟迟未现身,总让她心里不安。
孟露桥抱着长笛走在后面,目光扫过平静的河面。风卷着水汽扑在脸上,带着股铁锈般的腥气,河面上漂浮着些零碎的木板,木板边缘还留着被刀砍过的痕迹,像是从上游冲下来的船骸。“不对劲。”他忽然停下脚步,指尖在笛身上轻轻敲击,竹笛上的桃花刻痕在阳光下泛着淡青的光,“太安静了,连水鸟的叫声都没有,这不符合常理。”
宁若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,芦苇荡深处的水面泛着诡异的平静,与上游湍急的水流截然不同,像是被什么东西隔绝了一般。她蹲下身,指尖蘸了点河水,放在鼻尖轻嗅,眉头瞬间皱起:“是人为的。水里有淡淡的脂粉味,是‘凝露香’——流沙国贵族常用的香料,用雪山雪莲和蜂蜜炼制而成,遇水不散,寻常人根本用不起。”
话音未落,芦苇荡里忽然传来一阵“沙沙”声,不是风吹草木的轻柔动静,倒像是有人穿着厚重的衣袍,踩着浅水在悄悄靠近,每一步都精准地避开了水中的暗礁。唐豹立刻将欧阳楚月小心地放在一块平整的礁石上,双镖无声无息地滑入手心,镖尖泛着冷光,警惕地盯着芦苇深处:“谁在那儿?出来!”
没有回应。只有水波荡漾的轻响,一圈圈从芦苇荡中心扩散开来,将漂浮的木板推向岸边,木板碰撞着发出“咚咚”的闷响。韦小月下意识地攥紧了纤云的手,口袋里银铃的碎片还残留着些许温度,却再也发不出半点清脆的声响,只能在掌心硌出细小的印子。
孟露桥往前走了两步,长笛横在胸前,笛尾对准芦苇荡的方向:“金雪柳?是你吗?别躲了,你的气息瞒不过我。”他的声音在河面上回荡,带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,震得岸边的霜花簌簌掉落。
芦苇荡深处终于传来回应,那是个女子的声音,清冷得像冰棱断裂在空谷,却又带着种奇异的韵律,仿佛每个字都经过精心雕琢,落地时还带着淡淡的回音:“孟公子果然聪明,隔着三里地都能闻出我的气息,难怪能破了我的祭天阵。”
随着话音,一个身影从芦苇荡里缓缓走了出来。她穿着件银纹黑袍,衣料是用西域进贡的云锦织成的,上面绣着细密的雪柳花纹,在阳光下泛着流动的光泽。衣摆拖在水面上,却不沾半点水珠,显然内力已至化境。头上戴着个银色的面具,面具边缘镶嵌着细小的珍珠,遮住了大半张脸,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双狭长的眼睛——那双眼眉竟与耶律闻笛有七分相似,只是耶律闻笛的眼神带着温柔,而这双眼睛里却藏着二十年的冰雪,冷得能冻透人的骨髓。
她身后跟着八个黑衣人,个个气息沉稳如深潭,腰间悬着弯刀,刀鞘上刻着幽影楼的骷髅标记,显然是幽影楼的核心影卫。影无殇也在其中,只是此刻他垂着头,单膝跪在水洼里,黑袍下摆沾满泥浆,原本梳理整齐的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,全无往日的嚣张气焰,连肩膀都在微微颤抖。
“楼主。”影无殇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,头垂得更低了,几乎要碰到水面,“属下无能,没能拦住他们……”
金雪柳没看他,甚至没多余的眼神分给其他影卫,目光直直落在孟露桥身上,那双与耶律闻笛相似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,像是怀念,又像是怨恨:“孟相的儿子,果然和他当年一样,走到哪都带着一群桃花,连闯个祭天台都有这么多人护着。”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宁若雪、李暗香,最后落在被唐豹护在身后的欧阳楚月身上,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,“只可惜,桃花再艳,也挡不住刀光剑影,今日这黑水河,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。”
“你到底想干什么?”孟露桥往前一步,将众人护在身后,长笛的竹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光,“玲珑局本就是流沙国皇室设的骗局,所谓的‘玲珑棋’是假的,祭天台的大阵也已经破了,你为母亲复仇的执念,该结束了。”
“结束?”金雪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银铃般的笑声在河面上炸开,却带着刺骨的寒意,让岸边的空气都仿佛降了温,“二十年前,流沙国皇室为了夺位,诬陷我母亲通敌叛国,将她押到断雪城的城楼上,砍下头颅示众三日,最后连尸骨都扔在黑水河底喂鱼——这笔血债,你说结束就能结束?”她猛地抬手,银纹黑袍下的掌风带着雪粒般的冰碴,直取孟露桥面门,掌风凌厉如刀,“我建幽影楼,养影卫,布毒阵,忍辱负重二十年,可不是为了听你轻飘飘说一句‘结束’!”
孟露桥早有防备,长笛在身前划出半圆,笛身带着浣纱剑法的柔劲,像流水般缠绕上掌风,轻轻巧巧地卸开了大半力道。两股内力碰撞的瞬间,激起的水花溅在他的月白长衫上,晕开点点湿痕,很快又在寒风中凝结成霜。“冤有头债有主,当年害你母亲的是流沙国老臣,耶律闻笛也是这场阴谋的受害者,她这些年一直活在愧疚里,你不该伤及无辜。”
“无辜?”金雪柳的眼神骤然变得凌厉,面具下的嘴角抿成冷硬的直线,连声音都带着冰碴,“她耶律家的江山,每一块砖瓦都沾着我母亲的血!你以为她为什么总戴着那支银簪?那是我母亲当年送给她的生辰礼,可她转头就用这支簪子,指认我母亲与中原人私通——这支簪子,就是刺向我母亲的刀!”
她说着突然转身,掌风如毒蛇出洞,毫无征兆地直袭人群后方——那里,耶律闻笛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出现,银灰色的披风在风中展开,像一只折翼的飞鸟,手里紧紧攥着支素银簪,脸色苍白如纸,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。
“小心!”孟露桥想也没想,纵身挡在耶律闻笛身前,长笛如箭般点向金雪柳的手腕——那是她发掌的关键部位,只要点中,掌风便会不攻自破。这一指又快又准,带着天罡掌的刚劲,逼得金雪柳不得不撤掌回防,指尖擦着笛身划过,带起一阵刺骨的寒风。
就在这电光火石间,宁若雪突然喊道:“按祭天台的五行站位!快!”她率先冲向东方的芦苇丛,白衣在青灰色的草木间格外显眼,像一朵逆风绽放的梨花,“东属木,我守东方;中属土,唐兄守中央;南属火,暗香去南方!”
李暗香立刻会意,拉着韦小月奔向南方的河湾,青布衫与红裙在风中交织成流动的色彩。韦小月虽然害怕,身体还在微微发抖,却还是攥紧了口袋里的银铃碎片,指尖因用力而泛白,嘴里默念着孟露桥教她的口诀,试图稳住心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