刺骨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脸颊,带着塞外特有的沙尘和枯草气息。耳边是车轮碾过碎石的辘辘声,囚犯镣铐碰撞的叮当声,以及官差粗鲁的呵斥与鞭响。
沈清璃是在一阵剧烈的颠簸和深入骨髓的寒冷中恢复意识的。
庞大的记忆洪流瞬间涌入——这一次,她是大周朝已故太傅沈文正的嫡孙女,沈清璃。沈家因卷入朝堂党争,被诬陷通敌叛国,男丁皆斩,女眷及未成年子嗣尽数流放三千里,前往苦寒的北疆朔州。
而原主,就是这个流放队伍中,一个年仅十四岁、体弱多病,注定会在抵达流放地前就香消玉殒的炮灰女配。按照原本的命运轨迹,她会在三天后,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,病死在荒郊野岭,被草草掩埋,成为漫漫流放路上无数枯骨之一。
沈清璃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,映入眼帘的是灰蒙蒙的天空,以及一个破旧摇晃的车厢顶棚。她正躺在一辆运送物资的板车上,身下只垫着些干草,随着车辆的行进不断颠簸。身边挤着几个同样面黄肌瘦、眼神麻木的女眷,都是沈家的旁支或仆妇。
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,这具身体虚弱得厉害,四肢百骸都泛着酸痛,喉咙干涩发紧,显然是风寒前兆。
“宿主!你醒啦!”119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,“我们已经在流放路上了!原主这身体太差了,而且我检测到水源和食物都被下了微量的慢毒,应该是押解的官差不想让太多人走到朔州,增加他们的负担!”
果然如此。沈清璃心中冷笑。这世道的残酷,比之上一个世界的勾心斗角,更加赤裸裸。
她尝试调动体内微弱的神力。上个世界汲取的气运已然转化,虽然相对于她全盛时期不过是沧海一粟,但在这个低武甚至无魔的普通古代世界,这点力量,足以让她拥有自保乃至翻盘的资本。
一丝微不可查的暖流自丹田升起,缓慢地游走于奇经八脉,驱散着寒意,修复着这具破败身体的部分损伤。虽然无法立刻让她生龙活虎,但至少稳住了病情,让她恢复了基本的行动力和清醒的头脑。
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。押解的官差大约有二十人,为首的是一个满脸横肉、眼神凶狠的络腮胡队正,姓王。他们骑着马,挎着刀,对囚犯非打即骂,如同驱赶牲口。
沈家女眷加上未成年的男孩,约有三十余人,个个衣衫褴褛,面容枯槁,在寒风中瑟瑟发抖,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恐惧。
“娘……我冷……我饿……”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蜷缩在一个妇人怀里,小声啜泣着。那妇人应该是原主的某个婶娘,她紧紧抱着女儿,嘴唇冻得发紫,却只能无力地拍着孩子的背,眼神空洞。
沈清璃的目光在那对母女身上停留了一瞬。记忆中,这位婶娘在原主父母去世后,曾偷偷接济过原主几次,算是这冷漠家族中难得的一点温情。
就在这时,队伍前方传来一阵骚动和哭喊声。
“官爷!行行好!我婆婆快不行了!求求您给点热水吧!”一个年轻妇人跪在地上,对着一个骑马的官差磕头。
那官差不耐烦地一挥马鞭,鞭梢在空中发出爆响,吓得那妇人瘫软在地。“热水?做梦呢!老东西死了正好,省得浪费粮食!赶紧起来赶路!再磨蹭抽死你!”
残酷的现实,毫不掩饰地展现在沈清璃面前。
她闭上眼睛,不再去看。同情心在生存面前是奢侈品。当务之急,是活下去,并且尽快摆脱这种任人宰割的局面。
她回忆起这个世界的背景和“气运之子”。此界的气运,似乎集中在那位远在京城、即将奉命前来北疆巡边的靖北王司徒凛身上。根据119搜集到的残缺信息,司徒凛似乎是她某个仇人,很可能是那个背叛她的座下仙童转世的气运分身之一。
而碧瑶的分神,并未直接依附在司徒凛身上,而是潜藏在此界的天命或者说世界意志中,潜移默化地推动着原本的命运轨迹,让沈家覆灭,让无数像原主这样的炮灰悄无声息地死去,以维持某种“平衡”,同时汲取这些枉死者的怨气与残余气运。
所以,她的目标很明确:活下去,强大起来,然后,会一会那位靖北王,将他身上的气运,以及碧瑶隐藏在此界的天命之力,一并夺回!
傍晚,队伍在一片背风的乱石滩停下扎营。官差们燃起几堆篝火,拿出干粮和肉干,就着皮囊里的酒吃喝起来。而沈家众人,只分到了一些硬得像石头、并且掺了沙土的粗面饼子和少量浑浊的冷水。
沈清璃分到的饼子尤其小,水也少。她注意到分发食物的那个矮胖官差,看向她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淫邪。原主虽然瘦弱,但底子极好,眉眼精致,在这群蓬头垢面的女眷中,如同蒙尘的明珠,格外显眼。
她不动声色地接过饼子和水,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立刻狼吞虎咽,而是借着篝火的光芒,仔细辨认着饼子里掺杂的沙土和一些细微的、不自然的灰色粉末。果然有毒,虽然剂量很轻,但长此以往,足以拖垮身体。
她又瞥了一眼官差们喝的水囊,以及他们煮食物的那口小锅里的水,水质明显清澈许多。
“119,分析附近水源。”
“宿主,左前方三百米处有一条地下暗河支流渗出形成的小水洼,水质相对干净,但含有少量矿物质,直接饮用可能引起腹泻。右后方一里外有一条结冰的小溪,冰层下的水经过过滤煮沸后可以饮用。”
沈清璃心中有了计较。她需要干净的水和食物,也需要一个契机,展现一点“价值”,改变目前纯粹“累赘”的处境。
她艰难地挪动身体,靠近那位抱着女儿的婶娘,压低声音:“三婶,这饼子不能直接吃,沙土太多,会划伤肠胃。水也有问题。”
三婶愣了一下,看着手里黑乎乎的饼子和浑浊的水,苦笑道:“清璃,都这时候了,能活命就不错了,哪里还顾得上这些。”
“能活得更久一点。”沈清璃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说服力,“相信我,三婶。等下有机会,我去找点能吃的东西。”
三婶将信将疑地看着她,觉得这个一向怯懦安静的侄女,似乎哪里不一样了。那眼神,太平静了,不像个十四岁的孩子。
就在这时,那个之前用淫邪目光看沈清璃的矮胖官差,拎着半袋干粮和一个水囊,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,径直停在了沈清璃面前。
“小丫头,饿坏了吧?”他咧开嘴,露出一口黄牙,把干粮袋和水囊递过来,“叫声好哥哥,这个就给你吃。”
周围的女眷都低下头,不敢出声,眼中流露出恐惧和一丝怜悯。
沈清璃抬起头,看向那官差,脸上没有预期的惊恐或羞愤,反而露出一丝困惑?她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,指向官差身后的地面,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软糯,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:
“官爷,你脚下,好像在冒黑气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