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,泼洒在苍茫的西疆戈壁上。
商队的篝火早已熄灭,只剩下几缕残烟在料峭夜风中打着旋儿,最终消散在深邃的天幕下。沈砚白靠在驮兽的鞍具上,指尖摩挲着一枚边缘磨损的青铜令牌,令牌正面刻着的“镇西”二字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。他的目光越过熟睡的护卫们,落在不远处那座黑黢黢的山峦上,山影如蛰伏的巨兽,沉默地吞噬着月光,正是他们明日要翻越的“断魂岭”。
“沈先生还没睡?”低沉的嗓音从身侧传来,带着一丝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沙哑。
沈砚白转过头,看到护卫队首领秦烈正揉着眼睛站起身,腰间的佩刀随着动作发出轻微的碰撞声。秦烈是西疆本地人,常年在戈壁上往返,脸上刻满了风沙留下的沟壑,眼神却像鹰隼般锐利。他走到沈砚白身边坐下,从行囊里摸出一个皮囊,递了过去:“喝点马奶酒暖暖身子,后半夜风大,别冻着了。”
沈砚白接过皮囊,指尖触到冰凉的皮革,他微微颔首致谢,拧开囊口抿了一小口。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,带着浓郁的奶膻味,却意外地驱散了不少寒意。“心里有事,睡不着。”他轻声说道,目光重新投向断魂岭的方向,“我听说,这断魂岭近来不太平?”
秦烈脸上的睡意瞬间褪去,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,确认其他护卫都还在熟睡,才压低声音道:“沈先生消息倒是灵通。没错,半个月前,有一支从漠北来的商队在岭上失踪了,连人带货都没了踪迹。后来官府派人去查,只在山脚下发现了几具被野狼啃噬得残缺不全的尸体,根本辨认不出身份。”
“失踪?”沈砚白眉梢微挑,指尖在青铜令牌上的纹路里轻轻划过,“是山匪所为,还是……其他原因?”
“不好说。”秦烈摇了摇头,脸上露出几分凝重,“断魂岭地势险峻,历来就是山匪盘踞的地方,但以往他们只敢抢点财物,从不敢下这么狠的手,更别说把整支商队都给端了。而且官府的人在现场没找到任何山匪活动的痕迹,反倒发现了一些奇怪的脚印,比人的脚印大上不少,像是某种野兽的,但又不像是戈壁上常见的狼或骆驼的脚印。”
沈砚白的眼神沉了沉,他想起了出发前在镇西将军府看到的密报。密报中提到,近来西疆边境出现了多起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活动,他们行动诡秘,战斗力极强,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。当时他还以为这些人只是普通的边境流民,现在看来,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。
“明天翻越断魂岭,务必让大家提高警惕。”沈砚白语气严肃地说道,“让护卫们分成两队,前后照应,一旦发现异常,立刻发出信号。另外,让负责探路的伙计提前出发,仔细勘察沿途的情况,千万不要掉以轻心。”
“放心吧沈先生,我已经安排好了。”秦烈点头应道,“探路的伙计后半夜就会出发,我们天亮后再跟上。只要不出意外,中午就能翻过断魂岭,进入漠北的地界了。”
沈砚白嗯了一声,没有再说话。他将皮囊还给秦烈,重新靠在鞍具上,闭上眼睛,脑海中却在快速梳理着目前的情况。这次他奉命护送一批重要的物资前往漠北,支援驻守在那里的镇西军,物资中不仅有粮草和兵器,还有几箱加密的军报和图纸,绝对不能出现任何差池。
然而,从出发到现在,一路上总是怪事不断。先是在半路遇到了罕见的沙暴,耽误了两天行程;接着又在一个小镇上遭遇了不明人员的窥探,虽然被护卫们及时发现并驱离,但对方的目的显然不简单。现在断魂岭又出了这样的事,种种迹象都表明,似乎有一股势力在暗中盯着他们这支商队。
是敌国的奸细?还是某些别有用心的地方势力?沈砚白一时难以判断。他只知道,接下来的路程,恐怕会异常凶险。
后半夜的风越来越大,卷起地上的沙石,打在帐篷上发出噼啪的声响。沈砚白始终没有真正睡着,他的耳朵警惕地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动静,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,他都能第一时间察觉。
天快亮的时候,负责探路的伙计回来了。他脸色苍白,身上的衣服沾满了尘土和血迹,显然是遇到了危险。
“秦首领!沈先生!”探路的伙计气喘吁吁地跑到两人面前,声音带着哭腔,“不好了!断魂岭半山腰的栈道被人破坏了,而且我们在附近发现了不少尸体,看样子像是之前失踪的那支商队的人!”
秦烈脸色一变,猛地站起身:“你说什么?栈道被破坏了?尸体在哪里?”
“就在离栈道不远的一处山谷里。”探路的伙计惊魂未定地说道,“那些尸体死状凄惨,像是被什么东西撕碎了一样。我们还在附近发现了一些奇怪的记号,像是某种图腾,从来没见过。”
沈砚白也立刻站了起来,眼神变得异常锐利:“带我们去看看。”
当下,沈砚白和秦烈带着几名精锐护卫,跟着探路的伙计朝着断魂岭的方向赶去。天色微明,戈壁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,能见度很低。他们沿着崎岖的山路前行了大约半个时辰,终于抵达了探路伙计所说的山谷。
山谷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腐臭味,令人作呕。沈砚白捂住口鼻,目光扫过山谷中的景象,瞳孔微微收缩。只见山谷中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具尸体,尸体大多残缺不全,有的缺胳膊少腿,有的胸膛被撕开,内脏散落一地。从他们身上残留的衣物和随身携带的货物碎片来看,确实是一支商队。
秦烈蹲下身,仔细检查着一具尸体的伤口,脸色越来越难看:“这些伤口不像是刀伤或箭伤,更像是被野兽撕咬造成的,但伤口边缘又很整齐,似乎带着某种利器的痕迹。”
沈砚白的目光落在了尸体旁的地面上,那里刻着一个奇怪的图腾,图腾由几条扭曲的线条组成,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怪兽,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。他皱了皱眉,这个图腾他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,但一时又想不起来。
“沈先生,你看那边!”一名护卫突然指向山谷深处。
沈砚白顺着护卫指的方向看去,只见山谷尽头的石壁上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,洞口周围散落着一些新鲜的脚印,正是秦烈之前提到的那种奇怪的大脚印。而且洞口附近还残留着一些燃烧过的火堆痕迹,显然不久前有人在这里停留过。
“看来,那些失踪的商队就是被带到这里来了。”沈砚白沉声道,“而破坏栈道的人,很可能也和他们有关。”
秦烈站起身,握紧了腰间的佩刀:“沈先生,我们要不要进洞里看看?说不定能找到一些线索。”
沈砚白沉吟片刻,点了点头:“好,但一定要小心。秦首领,你带两名护卫在外接应,我带其他人进去探查。一旦发现异常,立刻发出信号。”
“不行,沈先生,你是商队的主事人,不能冒险。”秦烈连忙劝阻道,“还是我带人参进去吧,你在外面指挥。”
“不必多言。”沈砚白语气坚定地说道,“我对这类事情更有经验,而且这些人很可能就是冲着我们护送的物资来的,我必须亲自去看看。放心吧,我会注意安全的。”
说完,沈砚白从行囊里取出一把短剑,握在手中,又将那枚青铜令牌揣进怀里,然后对身后的几名护卫使了个眼色,率先朝着洞口走去。
洞口比想象中要宽敞得多,足以容纳两个人并排通过。走进洞里,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,夹杂着淡淡的霉味。沈砚白从怀中摸出火折子,点燃后递给身边的护卫,借着微弱的火光,他们开始小心翼翼地向洞内深处走去。
洞道蜿蜒曲折,两侧的石壁上布满了青苔和水滴,地面也很湿滑,稍不留意就会摔倒。他们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,洞道突然变得宽敞起来,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溶洞。
溶洞的顶部悬挂着许多钟乳石,形态各异,在火光的映照下,呈现出不同的颜色,显得十分诡异。溶洞的中央有一个圆形的石台,石台上摆放着一些奇怪的祭品,包括几只死去的野兽和一些不知名的植物。石台周围的地面上,刻满了和山谷中一样的诡异图腾。
“沈先生,你看那里!”一名护卫指着溶洞的角落里说道。
沈砚白顺着护卫指的方向看去,只见角落里堆放着一些货物箱子,箱子已经被打开,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。他走上前,仔细查看了一下,发现这些货物正是之前失踪商队所运送的物资,其中包括一些丝绸、茶叶和瓷器。
“看来,这支商队的物资被他们截获了。”沈砚白沉声道,“但他们为什么要把尸体扔在山谷里,却把物资带到这里来?而且看这些物资的情况,他们似乎并没有拿走多少,只是随意地堆放在这里。”
就在这时,一名护卫突然发出一声惊呼:“沈先生,小心!”
沈砚白猛地回头,只见溶洞的阴影处突然窜出几道黑影,速度快得惊人,朝着他们扑了过来。他反应迅速,挥起手中的短剑,挡住了其中一道黑影的攻击。
“铛”的一声脆响,短剑与黑影手中的武器碰撞在一起,迸发出耀眼的火花。沈砚白只觉得手臂一阵发麻,对方的力量远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。
借着火光,他终于看清了黑影的真面目。那是几个身材高大的男子,穿着黑色的斗篷,脸上戴着狰狞的兽面面具,手中握着形状奇特的弯刀。他们的动作敏捷而诡异,不像是普通的山匪,更像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杀手。
“杀!”沈砚白大喝一声,手中的短剑舞动起来,形成一道严密的防御。身边的护卫们也立刻反应过来,纷纷拔出武器,与黑影们缠斗在一起。
溶洞内顿时响起了金属碰撞的铿锵声和惨叫声。那些黑影的战斗力极强,而且配合默契,护卫们渐渐落入了下风。一名护卫不慎被黑影的弯刀划伤了手臂,鲜血立刻涌了出来,他惨叫一声,踉跄着后退了几步。
沈砚白见状,心中一急,立刻挥剑逼退面前的黑影,朝着受伤的护卫冲了过去。他的剑法精妙,招招直指黑影的要害,很快就为受伤的护卫解了围。
但这样一来,他自己却陷入了险境。两名黑影同时向他发起了攻击,弯刀一左一右,形成夹击之势。沈砚白来不及躲闪,只能硬生生地用短剑挡住左边的弯刀,同时身体向右侧倾斜,避开右边的攻击。
就在这时,他感觉到背后传来一阵寒意,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靠近。他心中暗叫不好,想要转身防御,却已经来不及了。
“噗”的一声,一把锋利的弯刀刺穿了他的肩膀,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衫。沈砚白闷哼一声,只觉得肩膀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,手中的短剑险些掉落在地。
“沈先生!”护卫们惊呼起来,想要过来支援,却被其他黑影死死缠住,根本无法脱身。
沈砚白咬紧牙关,强忍着疼痛,反手用短剑刺向身后的黑影。那黑影没想到沈砚白受了重伤还能反击,一时不备,被短剑划伤了手臂。他吃痛之下,松开了握着弯刀的手,向后退了几步。
沈砚白抓住这个机会,转身与面前的两名黑影继续缠斗。但他的肩膀受伤严重,动作变得迟缓了许多,渐渐有些力不从心。眼看就要被黑影的弯刀再次击中,他突然想起了怀中的青铜令牌。
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令牌,朝着黑影们晃了晃。令他意外的是,那些黑影看到青铜令牌后,动作明显一顿,眼神中露出了几分忌惮之色。
“镇西军的令牌?”其中一名黑影发出了沙哑的声音,带着一丝难以置信。
沈砚白心中一动,看来这些黑影对镇西军有所顾忌。他趁此机会,挥剑逼退面前的黑影,大声道:“你们是什么人?为什么要拦截商队,残害无辜?”
黑影们没有回答,只是相互对视了一眼,然后突然齐齐向后退去,很快就消失在了溶洞的阴影深处。
沈砚白松了一口气,再也支撑不住,踉跄着后退了几步,靠在石壁上。肩膀上的伤口还在不断地流血,疼痛感越来越强烈,让他眼前阵阵发黑。
“沈先生,你怎么样?”护卫们连忙围了过来,脸上满是担忧。
“我没事。”沈砚白摆了摆手,强打起精神说道,“快,检查一下现场,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。另外,派人去通知秦首领,让他立刻带人过来支援。”
护卫们立刻行动起来,有的去检查现场,有的则转身向洞口跑去。沈砚白靠在石壁上,闭上眼睛,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。那些黑影看到青铜令牌后的反应,让他更加确定,这些人背后一定有更大的势力在支撑,而且他们的目标很可能就是镇西军。
没过多久,秦烈就带着大队护卫赶到了溶洞。看到沈砚白受伤,他连忙上前查看:“沈先生,你伤得这么重,快让医官过来看看!”
很快,商队里的医官就匆匆赶来,为沈砚白处理伤口。医官将伤口清洗干净,然后用草药进行了包扎,又给他服用了一些止痛和止血的药物。
“沈先生,你的伤口很深,需要好好休养,不能再剧烈活动了。”医官叮嘱道。
沈砚白点了点头,示意自己知道了。他看向秦烈,问道:“外面的情况怎么样?栈道被破坏了,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?”
秦烈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:“断魂岭只有这一条栈道能通过,现在栈道被破坏了,我们根本无法翻越过去。而且那些黑影还在附近,随时可能再次发起攻击,我们的处境很危险。”
沈砚白皱了皱眉,他知道秦烈说的是实情。现在栈道被破坏,他们无法按时将物资送到漠北,一旦耽误了时间,很可能会影响到镇西军的部署。而且那些黑影行踪诡秘,实力强大,继续留在原地,随时都可能遭遇不测。
“有没有其他的路可以绕过断魂岭?”沈砚白问道。
“有是有,但是那条路更加凶险。”秦烈说道,“那是一条废弃的古商道,多年没有人走了,路上不仅布满了陷阱,而且还经常有野兽出没。更重要的是,那条路比这条栈道要远上不少,至少需要多走三天的路程。”
沈砚白沉吟片刻,心中已经有了决定:“那就走古商道。虽然路途遥远,而且凶险,但总比被困在这里强。我们必须尽快将物资送到漠北,不能耽误了大事。”
“可是沈先生,你的伤势……”秦烈担忧地说道。
“我的伤势不碍事,只要小心一些就好。”沈砚白语气坚定地说道,“现在时间紧迫,我们立刻收拾东西,准备出发。另外,让护卫们加强警戒,防止那些黑影再次偷袭。”
秦烈见沈砚白态度坚决,也不再劝阻,立刻转身去安排了。
护卫们很快就收拾好了东西,将溶洞里的物资重新装车。沈砚白在两名护卫的搀扶下,坐上了一辆马车,开始沿着古商道向漠北进发。
古商道果然如秦烈所说的那样凶险。路面崎岖不平,到处都是坑洼和碎石,马车行驶在上面,颠簸得厉害。沈砚白靠在马车里,肩膀上的伤口被颠簸得隐隐作痛,让他难以忍受。
更可怕的是,路上果然布满了各种陷阱。有一次,一辆装载着粮草的马车不小心触发了一个陷阱,车轮被陷阱里的尖木刺穿,马车瞬间翻倒在地,粮草散落了一地。护卫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才将马车扶起来,重新装载好粮草。
除此之外,他们还遭遇了几次野兽的袭击。有一次,一群饿狼盯上了商队,趁着夜色发起了攻击。护卫们与狼群展开了激烈的搏斗,虽然最终成功击退了狼群,但也有几名护卫受伤了。
一路上,沈砚白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。他知道,那些黑影很可能还在暗中跟着他们,随时都可能再次发起攻击。他让护卫们分成几队,轮流值守,确保商队的安全。
这天傍晚,商队来到了一处废弃的驿站。驿站的墙壁已经坍塌了大半,屋顶也破了几个大洞,但好歹还能遮挡一下风沙。秦烈决定让商队在这里休整一晚,明天再继续赶路。
护卫们立刻开始忙碌起来,有的搭建帐篷,有的生火做饭,有的则负责警戒。沈砚白坐在驿站的墙角,看着忙碌的护卫们,心中思绪万千。
他拿出那枚青铜令牌,再次仔细端详起来。令牌上的“镇西”二字,仿佛带着千钧之力,时刻提醒着他身上的责任。这次护送任务,远比他想象中要艰难得多,不仅要面对恶劣的自然环境和凶猛的野兽,还要应对那些身份不明的敌人。
但他不能退缩,为了镇西军,为了边境的安宁,他必须克服一切困难,将物资安全地送到漠北。
就在这时,负责警戒的护卫突然发出了一声示警:“有情况!”
沈砚白立刻站起身,握紧了手中的短剑。只见远处的沙丘后面,出现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