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四点十七分,排水渠的铁栅栏被掀开一条缝。我从里面爬出来,后颈还在渗液,衣服贴在背上,冷得像裹了层湿纸板。
游轮停在码头最深处,“东海之星”四个字亮着蓝光,甲板上有巡逻灯来回扫过。安保系统七分钟一轮回,体温扫描不会漏掉一个活人。我刚经历过反噬,体表温度还没降下去,硬闯就是找死。
工装是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,半张员工牌粘在口袋内侧,编号被撕过。我用烟头把左手食指和中指的指纹烧坏,再抹上导电胶,这是地下拳场混入场子的老办法。袖口故意没扣紧,左臂T-09的纹身露了一截,等着有人发难。
果然,刚到登船口,一个穿花衬衫的男人撞过来,酒气冲脸。他盯着我的纹身看了两秒,伸手就推我肩膀:“哪来的野狗,也配进这地方?”
我顺势踉跄一步,撞翻旁边送餐车,托盘砸地,香槟瓶滚了一地。人群骚动,警报没响,人脸识别闸机却卡了半秒。就是这空档,我弯腰捡瓶子时滑进了后勤通道。
里面灯光昏黄,空气闷热。我贴着墙走,耳朵听着脚步节奏。每隔七分钟,无人机就会从头顶过一次。我数着时间,在第三次扫描前钻进更衣室,换上偷来的侍应生制服,把旧衣服塞进通风口。
宴会厅在三层主甲板,圆形大厅,四周挂满面具装饰。宾客都戴着面具,没人看得清脸。赵天雄坐在主桌,金丝镊子夹着雪茄,说话时不急不慢。他左边四个保镖站成菱形,其中一个手里拿着频谱探测仪,正对着进出的人扫。
银色面具男在斜对角,右手小指缺了半截。他没喝酒,也没跟人交谈,手一直放在西装内袋。我端着托盘靠近,借着整理杯子的动作,利用指甲在桌底划了个三角符号——龙渊部队的标记,只有执行过跨境任务的人才认得。
那人手指动了一下,没看我,但身体微微转向了出口方向。
我退到角落,靠墙站着。交易还没开始,但气氛已经不对。赵天雄突然笑了声,放下雪茄:“今晚的客人,都是自己人。可有些人……不该听的,听了,就得闭嘴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六名服务员同时掀开制服,掏出枪。
枪口全对准了银色面具男。
我立刻撞翻旁边的香槟塔。玻璃碎裂,液体洒了一地,灯光一照,地面反光打滑。两名杀手脚下不稳,动作慢了半拍。
就在那一刻,心跳猛地撞上来。
耳朵里全是血流声。
视野变红。
倒计时浮现:
10
我扑向最近的枪手,肘击他喉咙。他仰头闷哼,枪脱手。我抓起枪,转身就是一枪托砸在第二人太阳穴上。
9
第三个人举枪瞄准银色面具男,我抬脚踢翻椅子,撞他膝盖。他跪地瞬间,我扣动扳机,子弹打穿照明灯。大厅黑了一片。
8
有人开枪,子弹擦过我肩膀。我没停,冲向第四人,肩撞他胸口,顺势将他压在地上。枪被甩出去,我翻身去抢,第五人从侧面扑来。
7
我滚地闪避,手摸到一根金属杆。对方踩住我小腿,我抬腿蹬他脚踝,趁他重心不稳,杆子横扫他小腿。他摔倒时,我夺过枪,连开两枪直接打断吊灯钢索。
重物坠下,砸中两人。
6
银色面具男已经冲向舷梯,但两名持盾特勤堵住了门。我抬枪射击其中一人膝盖,他跪地,盾牌倾斜。面具男趁机撞开缺口,跳上外廊。
赵天雄站在高台,冷冷看着混乱。他没动,但右手缓缓摩挲着袖口的三颗金纽扣。
我知道他在等我暴露。
但我不能停。
追兵从两侧包抄,枪声不断。我翻进服务台下方,滚入通风井入口。格栅被我提前卸过,勉强能钻进去。
刚爬两米,背部突然一痛。有人开了枪,子弹擦过钢板,火星溅到脸上。
反噬开始了。
经脉像是被刀片在里面来回割,每一次呼吸都扯着肋骨。我咬住毛巾,继续往前爬。十米后,尽头有块松动的格栅,手指碰到边缘时,摸到一个磁吸装置。
一个U盘。
我把它塞进嘴里,用牙齿固定,继续向前挪。身后传来喊话:“通风井有人!封锁B层出口!”
我拐进分支管道,爬到一半,体力耗尽。靠在钢板上喘气,汗水滴下来,落在手臂伤口上,刺得睁不开眼。
远处汽笛响了一声。
我知道他们已经开始搜船。
但我拿到了东西。
U盘还在我舌下,带着金属的腥味。
只要它还在,我就不是猎物。
我是回来讨债的。
我慢慢把身体缩进管道深处,手握紧枪柄。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,有人用手电往里照。
光柱扫过我的鞋尖。
我没动。
等光移开,我一点一点往后退,直到进入垂直管道。那里有个检修口,通向机械舱。
刚拉开盖子,下面传来对讲机声音:“B3区域清查完毕,无目标踪迹。”
我滑下去,落地时膝盖发软。机械舱里全是大型设备,噪音很大。我靠着一台发电机坐下,把U盘拿出来。
黑色,无标识,磁面有一道划痕。
我用指甲刮了刮,没反应。这不是普通存储器,需要特定设备读取。
但现在不是研究的时候。
我把它塞进内衣夹层,抬头看表。
五点三十二分。
还有四小时,游轮会靠岸交接货物。赵天雄的人一定会在码头布控。
我必须在那之前离开。
我站起身,扶着墙往出口走。走廊尽头有扇铁门,标着“救生艇存放区”。
刚走到门口,门缝里透出光。
有人在里面说话。
“他一定还在船上。”是赵天雄的声音,“刚才那一套动作,只有龙渊的人才做得到。”
另一个人说:“要不要启动二级预案?调军方名义拦截?”
“不行。”赵天雄打断,“现在动手,只会惊动不该惊的人。先把船封了,一只鸟也别放出去。”
脚步声朝门口移动。
我后退两步,躲进旁边的工具柜。门开时,光线照进来,赵天雄站在门口,手里拿着那个金丝镊子,轻轻夹起地上的一小块布料。
那是我撕裂下来的袖口。
他盯着看了两秒,忽然笑了。
“三年前你该死在非洲。”他说,“现在,轮到你把命还回来。”
门关上。
我蜷在柜子里,手指抠进掌心。
他们知道是我,身份暴露了。
我不再是影子。
我是靶心。
但我还有枪。
还有十秒。
还有U盘。
等待了一会,外面没有动静后,我推开柜门,走向救生艇区。控制面板亮着绿灯,绳索机构正常。我检查了降落程序,设定自动释放。
只要触发信号,艇就会脱离。
我从工具架上拆下一把多功能钳,别在腰间。然后趴在地上,顺着地板缝隙往外看。
甲板上多了八个人,全副武装,正在逐层排查。
我退回角落,盘腿坐下。
反噬的痛还在,但比之前轻了。我摸了摸后颈,疤痕已经结痂。
这次活下来了。
下次不一定。
但只要我还醒着,就得让他们知道——
谁才是真正能在黑暗里睁眼的人。
门外又传来脚步声。
我握紧钳子,贴墙站起。
门把手开始转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