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界曾是一首喧嚣的交响乐。林见一直这么认为。作为声学工程师,他的工作就是解析这首交响乐,将其分解为频率、振幅与波形。此刻,他实验室的屏幕上正流淌着一条蜿蜒的声波,像一条平静的河流。然后,河流断了。不是设备故障的雪花,也不是信号中断的静默。而是一种……吞噬。屏幕上的波形,从高频到低频,被一种无形的力量从右至左飞快地抹去,仿佛有一块贪婪的橡皮擦,正在擦除整个世界的声音。几乎在同一瞬间,实验室的灯光熄灭了,不是闪烁,是彻底的、绝对的熄灭。窗外,城市连绵不绝的背景噪音——车辆的轰鸣、隐约的喇叭声、人类的喧哗——戛然而止。死寂。一种沉重得足以压碎耳膜的寂静笼罩下来。林见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,心跳在胸腔里擂鼓的声音。他走到窗边,望向这座突然“失声”的城市。没有爆炸,没有火光,只有一片诡异的宁静。街道上,车辆如同玩具般停滞,密密麻麻地堵塞了每一寸道路。人们从建筑物里涌出,脸上不是恐慌,而是茫然的失语,他们的嘴在张合,却没有任何有意义的声音传出,像一幕可怖的哑剧。天空,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、病态的紫色。细细的、散发着微光的尘埃,正如同温柔的雪片,缓缓飘落。孢子。林见心里闪过一个名词。它们不伤人,却在吞噬着维系现代文明的声音——那些特定频率的人造声波。文明的骨架,在“寂静”中,悄然粉碎。无序乐章最初的死寂被打破了,取而代之的是人类本能发出的、无组织的噪音。哭喊声、尖叫声、物体砸碎的声音。失去了电力和通讯,社会秩序在几分钟内开始瓦解。人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奔跑,推搡,抢夺着商店里能看到的一切物资。林见迅速行动了。他清空了工程师背包,将实验室里可能有用的小型工具:高精度拾音器、频率发生器(已失灵,但结构或许有用)、一套坚固的维修工具,以及所有能找到的压缩食品和瓶装水,塞了进去。他戴上了一个隔音耳塞,但并非为了隔绝声音,而是为了过滤。他的听力自幼超乎常人,此刻,无数放大的、混乱的声波冲击着他的鼓膜,让他头晕目眩。他需要集中精神,分辨哪些是无关的人类噪音,哪些是……潜在的危险。楼梯间里黑暗而拥挤,他凭借记忆向下摸索。有人在黑暗中拉扯他的背包,他猛地挣脱,没有回头。同情心在此刻是奢侈品。来到街道上,混乱的景象更具冲击力。他看见有人试图发动汽车,引擎毫无反应。有人举着手机,徒劳地寻找着信号。世界被按下了静音键,而人类,还停留在播放状态。林见压低身形,沿着建筑的阴影快速移动。他的目标很明确:离开人口最密集的市中心。在这里,最大的危险不是那未知的孢子,而是失控的同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