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 屡教不改的恐惧
薄冷翠呼吸微微一窒。
他盯着汪薄,后者竟出现在他的卧室床上。
汪薄穿着丝绸睡衣,还是那样痞气,细长的手指把上衣扣子打开,尾指在锁骨划过。
他看着汪薄脖颈上的淤青,看着他手腕上还没消的红痕,床上的手铐,还有他嘴角那抹含义深深的笑——
忽然,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里。
——他想关汪薄一辈子。
不是惩罚,不是囚禁。
而是……
让汪薄再也逃不掉,再也伤害不了自己,再也不用靠打架、酒精、自毁去证明自己活着。
薄冷翠的眼神暗了下来。
“敢做不敢认?”汪薄把玩手铐,“这可是在你书房拿来的。”
“内侧还有英文…”
“是德文。”
他念出来:“Gefangen für immer。”
意思是永远囚禁。
汪薄瞥了一眼,挑眉:“怎么?你真要玩真的?”
薄冷翠拿起手铐,金属在灯光下泛着冷光。
他在汪薄面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声音低沉:
“不是游戏。”
“就是终身监禁。”
汪薄怔住。
薄冷翠俯身,将手铐“咔嗒”一声扣在他的手腕上,另一头锁在了自己的手上。
“从今天开始——”
“你归我管。”
汪薄盯着手腕上的镣铐,忽然笑了。
他抬起手,连带着薄冷翠的手也被拽起。
“行啊。”
他凑近,呼吸拂在薄冷翠的唇边:
“那你要负责到底,典狱长。”
“哈哈哈,薄冷翠,你也做春梦了?”
明光堂是薄冷翠的住所,与汪薄的昭楼隔得不远,他一醒来就看见汪薄,不自觉地看向汪薄手腕。
那里空空如也,刚才种种不过是个梦境。
汪薄今天来得太早,天才蒙蒙亮,还没点灯。
“你睡着了不叫人名字,只说什么关起来,归我管,你好变态呦。”汪薄嘻嘻几声,推搡他,“你梦见谁啊?”
薄冷翠冷脸,“梦见你。”
汪薄不嘻嘻了。
薄冷翠冷哼一声,汪薄有胆子撩没胆子认。
手机显示现在才凌晨5点。
离他正常起床时间还有一个小时,但是离汪薄的起床时间就差太远了。
“一夜没睡?”
汪薄:“没你睡不着。”
薄冷翠克制些许,“跟我去总部?”
去总部?
那不就该碰见那个该死的绿箭男了吗?
汪薄摇头。
“在家会怕吗?”薄冷翠摸他额头,“你都有虚汗了。”
“那是露水!”汪薄嘴硬,“这破宅子里面太多树和草了。”
他当然怕薄玉突然回老宅,与他对峙。
从前当然不是没有过,但是他已经有薄冷翠了,就不想一个人去面对。
他生生地又让自己被娇惯了。
“我派车送你去和薄玦玩?”
那不就是舅舅家吗?万一让薄玉知道了还不把他活剐了?
再说了,舅舅不也会教训他吗?
铠月集团的事他确实一点都不管,这少不得挨训。
他不要!他现在过得舒服了,薄冷翠又不骂他,又容他当纨绔,他已经不想承受一点点精神层面的苦了。
“舅舅也骂我。”
薄冷翠笑了,“就我不骂你?”
他坐到薄冷翠床边,转身把头埋在他怀里,“只有你。”
薄冷翠拂过他有些长了的头发,生出一种似乎他们已经在一起很久的错觉。
“那你去我的公寓待着,薄玉找不到那里,好吗?”
“我处理完公司的事就来接你。”
汪薄觉得当薄冷翠的情人一定很好,如果薄冷翠还是这样温柔的话。
“嗯。”
他答应了,然后换了一辆车开向滨海路。
他为什么要怕薄玉?
薄玉只有他一个孩子,再怎么样,薄玉的资产最后都还是他的。
钱在哪爱在哪,不必在意小节。
舅舅就是这样劝他的。
“你真的以为阿姨的资产总有一天都会给你?血缘那么重要的话,她为什么要证明你是精神病?”
“你的钱是哪里来的,我都清楚了,你还在做梦,汪薄,你还是那么单纯啊。”
汪薄想着那个幽灵一样缠着他发消息挑衅他的账号就好笑,摸出一根烟抽起来,“搞笑。”
“我用不着用钱证明爱。”
把那个账号重新加回来,立马弹出一条:“汪薄,恭喜你回来啊,明天就见面了呢老同学。”
他开始打字:“大狗屎”
发过去之后把手机扔进海里,开始一个人的狂欢。
阙雪松看着几年都没回复的对话框居然又有了,心里一阵惊慌,难道汪薄不脆弱了?他的PTSD治好了?
“大狗屎。”
阙雪松:“…… ”
难道汪薄真的康复了?
连辱骂都这么简短,这么风轻云淡?
一点都不应激了?
他截图保存,发给名为“薄阿姨”的联系人:
“汪少似乎还是很讨厌我。”
“我以为他愿意和我发信息是愿意和好了,没想到…”
下一秒电话打来,阙雪松正要添油加醋地把这事夸大一番,坐实汪薄屡教不改,神经兮兮的纨绔形象…
“查查汪薄现在在干什么。”
阙雪松闻言停了一下,整理了情绪道:“薄总,我在公司,但是”
“谁问你了?”电话那头的人很不耐烦,“汪薄在哪?马上把他定位发过来,快点。”
然后挂断。
阙雪松:“……”
他用了快十年都没把汪薄磨成精神病,但却生活在精神病的统治之下?
难怪说去看心理疾病的孩子是一个家庭里病得最轻的。
他已经爬到薄氏的高层,却还是被薄玉召之即来,呼之即去,依旧要为她做各种无用的琐事……
搞了一圈最后还是给他们一家打工!
他可真是…不甘心呐。
“薄总,”玻璃墙外面有一队人过去,阵仗倒是不小。
他出去看,竟然连薄家大少回公司的事他也不知道。
薄玉还真是不信任他。
阙雪松迅速收拾心情,准备到薄家大少面前刷脸。
但那位金发碧眼的薄少爷,在众目睽睽下就接了电话,然后就走了。
看都没看他一眼。
阙雪松:“……”
现在看来汪薄当年被他造谣炫富,用富二代权势霸凌同学的事是很过分了,原来真正的二代拽到目下无尘。
人的恶意就是这样,你可以是在我头上的资本家,骑着我作威作福,但是你不能是我的同学,明明在同一班级,却时刻提醒着我们不一样。
那像是一柄悬在头上的剑,永远让人无法安宁。
薄冷翠向滨海医院奔去,小赵打给他,说汪薄飙车撞护栏了。
可上回从医院出来到现在都不过两个星期。
汪薄的自毁倾向那么严重…
“薄总……没什么大事,就是骨折了,打石膏呢,您不用来”
小赵正在病房里听汪薄指示给薄总打电话,薄总就出现在病房里了。
这是个普通病房,里面三四个床位,上面躺着坐着的人都打着石膏,齐齐看向薄冷翠。
显然是把外国人当猴儿了。
但是这么帅的猴还是要多看看的。
汪薄在最里面的床位,他拉开帘子,笑,“多帅的猴儿,我要收门票!”
却被薄冷翠暴力地捏住了脸,那人怒气不减,而且有越来越生气的迹象。
汪薄想解释,又被捏住嘴。
“闭嘴汪薄。”薄冷翠尽力平复自己,“你别想要车了,也别想要出去了,你到底能不能重视你自己的命,你知道这有多危险”
汪薄点头,态度很好地“嗯嗯”,却听见细微的声音,像是高跟鞋落地。
像是本能一般,他挣扎着推开薄冷翠,戾气出奇地大,“走,快点……她来了。”
薄冷翠:“姑母来了又怎样,我为何不能”
但汪薄却挣扎要下地,薄冷翠连忙拉住他:“你别再伤害自己…我躲起来就行了。”
然后把汪薄按在床上,自己去了阳台。
周围人都是吃瓜的表情。
小赵刚忙出去迎接,汪少对于薄小姐的感应跟雷达的准确率也差不多。
病房门还没打开,薄玉透过门上的观察窗看到里面一堆人就嫌恶至极。
“汪薄把钱都花光了?给了戏子还是给了赌场…住这种破地方。”
小赵陪着笑脸,“没呢,这儿不是离事发地点近嘛。”
薄玉穿着古法的缎面旗袍,比平日显得从容温柔许多,看起来心情尚可,像是从什么演奏会后顺便过来。
“他还是这样,”薄玉冷哼一声,“一点长进都没有。”
“花钱都不会花。”
“没有格调,尽学坏的了!”
小赵冷汗直下,“咱们先去看看汪少吧,石膏打好了,床上躺着呢。”
说着赶忙开了门,请这位贵妇贵步履贱地。
薄玉推开病房门的瞬间,汪薄的生理反应快于理智——
“妈。”
他扔下止痛泵,拄着拐杖踉跄站起,床上还散落着胫骨骨折的X光片。
薄冷翠在阳台看汪薄站起来了,恨不得冲上前去把汪薄扛回来,质问薄玉:
到底是怎样的畏惧,才能把一个人折磨到本能地在断腿之痛下第一选择还是取悦他人!
但他又不能,汪薄在那么卖力地在他的母亲面前求生存。
汪薄已经那么怕,那么拼命取悦薄玉了,他怎么能让他功亏一篑。
拳头不知是攥了第几回,但对于汪薄,对于薄玉,他都无处施展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