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九章 锦江血浪1
成都城东，锦江岸边的晨雾浓得如同化不开的墨。江风裹挟着水汽，卷过岸边的炮台与拒马，在玄铁炮身上凝结成细密的水珠，顺着炮口缓缓滴落，砸在布满血痂的土地上，晕开一小片深色痕迹。天刚蒙蒙亮，东方天际只泛起一抹淡淡的鱼肚白，大西军的士兵们已列阵完毕，玄色的战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，旗面上“西”字在雾中若隐若现。
手持长枪的步兵整齐地站在防线前沿，枪尖斜指地面，枪杆上还沾着昨日未干的血渍；弓箭手们单膝跪地，左手持弓，右手拉弦，箭囊中的箭矢早已备好，箭尖淬了黑铁，在微光下泛着冷冽的光；水师的二十艘战船在江面上巡逻，船头的火炮黑洞洞的炮口对准对岸，船舷两侧的士兵们手持长矛，目光警惕地盯着江对岸的清军大营。
马宁一身玄色戎装，肩甲上还留着昨日厮杀时被马刀劈出的裂痕，他站在防线最高处的瞭望塔上，身姿挺拔如松。寒风掀起他的披风，露出腰间悬挂的环首大刀，刀鞘上的铜环在风中轻轻晃动，发出清脆的声响。他身后的亲兵名叫陈忠，生得身材瘦小，却眼神锐利，此刻正捧着一个粗瓷茶杯，低声道：“将军，天还冷，这是营中刚煮好的热茶，您喝杯暖暖身子吧。”
马宁接过茶杯，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，却没有喝，只是将茶杯握在手中，目光依旧紧盯着江对岸的清军大营，沉声道：“吴三桂昨日吃了大亏，今日必定会倾巢而出，绝不能有丝毫松懈。你去通知各营，让兄弟们都打起精神，弓箭上弦，火炮填药，只要清军敢靠近江岸，立刻开火！”
“是！”陈忠躬身领命，转身快步离去，玄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雾之中。
就在这时，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，“嘚嘚嘚”的马蹄声踏破晨雾，由远及近。马宁抬头望去，只见孙可望和刘文秀率领着五千骑兵疾驰而来。孙可望一身银甲，甲片在微光下泛着冷光，胸前的护心镜上还沾着暗红色的血污，那是昨日与赵豹厮杀时留下的痕迹。他手持一杆虎头长枪，枪杆上的红缨随风飘动，神色凝重如铁。
刘文秀则骑着一匹通体乌黑的战马，腰间挎着一把西域弯刀，刀鞘上镶嵌着七颗铜钉，左臂缠着厚厚的白布绷带，绷带边缘还渗着新鲜的血迹，显然昨日的伤势尚未痊愈。他身后跟着的骑兵们，个个面带倦色，却眼神坚定，马鞍旁的箭囊早已装满箭矢，手中的长枪紧握，随时准备投入战斗。
两人来到瞭望塔下，孙可望勒住马缰绳，乌骓马打了个响鼻，前蹄微微抬起。他抬头望向马宁，高声问道：“马宁，清军那边有什么动静吗？雾气这么大，他们会不会趁机偷袭？”
马宁从瞭望塔上走下来，躬身道：“回孙将军，暂时还没有动静。不过末将已经派了十名斥候，潜伏在江对岸的芦苇丛中，一旦清军有异动，立刻会发信号回来。只是这雾气太浓，视线受阻，怕他们会从上下游的浅滩偷渡，末将已经派了两队步兵，分别驻守上下游的渡口，以防万一。”
刘文秀眉头紧锁，目光望向江对岸，雾气将清军大营笼罩得严严实实，只能隐约看到黑色的营旗在雾中晃动。他沉声道：“吴三桂此人阴险狡诈，昨日战败，必定会想出新的计谋。他知道我们防线坚固，正面进攻难以突破，说不定真的会从上下游偷渡，或者声东击西，吸引我们的注意力，再从侧面突袭。我们必须加派人手，守住各个要道，绝不能给他们可乘之机。”
孙可望点了点头，刚要开口，却听到江对岸传来一阵震天动地的鼓声。“咚！咚！咚！”鼓声沉闷而有力，如同惊雷般在江面上回荡，震得人耳膜发颤。紧接着，雾气中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和呐喊声，清军的大营中冲出无数士兵，黑压压的一片，如同潮水般朝着江边涌来。
为首的正是吴三桂，他一身玄色铠甲，铠甲上雕刻着狰狞的龙纹，胸前的护心镜是纯金打造，在微光下泛着刺眼的光。他骑着一匹乌骓马，马背上的鞍鞯镶嵌着七颗红宝石，手中握着一把断水刀，刀身狭长，刀刃泛着冷冽的寒光。他脸色阴沉得可怕，眼神阴鸷如鹰，死死地盯着江对岸的大西军防线，杀气腾腾。
“来了！”马宁大喝一声，手中的环首大刀猛地出鞘，寒光一闪，“传令下去，弓箭手准备！火炮手就位！水师战船封锁江面，绝不能让清军的渡船靠近！”
“弓箭手准备！”
“火炮手就位！”
“水师听令，封锁江面！”
传令兵们高声呐喊，声音在晨雾中回荡，一道道命令迅速传递到各个阵营。大西军的士兵们瞬间绷紧了神经，弓箭手们拉满弓弦，箭尖对准了冲来的清军；火炮手们则迅速装填火药，用铁钎将火药压实，点燃引信，只待清军进入射程，便立刻开火；水师的战船纷纷调转船头，将炮口对准江面，船上的士兵们手持长矛，严阵以待。
吴三桂率领着清军冲到江边，看着对岸严阵以待的大西军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他勒住马缰绳，高声喊道：“李定国！孙可望！本将军今日便要踏平锦江防线，拿下成都！识相的，就乖乖投降，本将军还能饶你们一命，让你们在军中谋个一官半职！若是冥顽不灵，等本将军攻破成都，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，让成都的百姓为你们陪葬！”
孙可望闻言，怒喝一声，声音如雷：“吴三桂！你这个卖国求荣的叛徒！当年崇祯皇帝待你不薄，封你为平西伯，让你镇守山海关，你却不思报国，反而引清兵入关，背叛大明，屠杀百姓！你这种乱臣贼子，还有脸在这里口出狂言！今日，我孙可望定要将你擒杀，为死去的百姓和兄弟报仇！”
“哈哈哈！”吴三桂大笑起来，笑声中充满了不屑，“孙可望，你也配跟本将军谈报国？你们大西军当年在陕西、四川烧杀抢掠，所到之处，民不聊生，跟李自成那个反贼有什么区别！如今不过是苟延残喘，还想跟本将军抗衡，简直是自不量力！”
他猛地举起手中的断水刀，高声下令：“进攻！全军出击！拿下锦江防线，踏平成都！第一个登上防线的，赏白银五十两，官升一级！斩杀孙可望或刘文秀者，赏白银五百两，官升三级！”
“杀！”清军的士兵们齐声呐喊，声音震天动地。重赏之下，他们如同疯了一般，朝着江边的渡船冲去。岸边早已准备好了数百艘渡船，清军士兵们争先恐后地登上渡船，有的甚至为了争抢渡船，互相残杀起来。很快，数十艘渡船载着清军士兵，朝着江对岸驶来，船桨划动江水，激起层层浪花，在晨雾中留下一道道白色的水痕。
“放箭！”马宁大喝一声，手中的环首大刀猛地挥下。
刹那间，无数箭矢如同雨点般朝着清军射去，“咻咻咻”的箭声在空气中呼啸而过。清军的士兵们纷纷中箭倒地，有的被射中咽喉，当场气绝身亡；有的被射中胸膛，鲜血喷涌而出；还有的被射中手臂，手中的兵器掉落江中，发出“扑通”的声响。鲜血染红了江边的土地，尸体层层叠叠地堆积在岸边，如同小山一般。
可清军的士兵们却丝毫没有退缩，依旧源源不断地朝着渡船冲去。他们踩着同伴的尸体，登上渡船，朝着江对岸驶来。很快，第一批清军士兵便渡过了锦江，登上了对岸。他们刚一上岸，便手持马刀和长枪，朝着大西军的防线冲来，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。
“火炮准备！开火！”马宁再次下令。
“轰！轰！轰！”江岸边的二十门火炮瞬间轰鸣起来，一颗颗炮弹带着刺耳的呼啸声，朝着清军的渡船飞去。炮弹落在水中，激起数丈高的水花，将渡船掀翻；有的炮弹直接命中渡船，渡船瞬间被炸得粉碎，木屑飞溅，船上的清军士兵纷纷落入江中，被湍急的江水吞噬，很快便没了踪影。
江面上顿时一片混乱，渡船的碎片、清军士兵的尸体、兵器和衣物漂浮在江面上，将江水染成了暗红色。可清军的攻势实在太过猛烈，尽管大西军的弓箭和火炮造成了巨大的伤亡，却依旧无法阻止清军的前进。第二批、第三批清军士兵源源不断地渡过锦江，登上对岸，朝着大西军的防线发起猛攻。
“杀！”清军士兵们高声呐喊，手持马刀和长枪，如同潮水般朝着大西军的防线冲来。他们的铠甲在微光下泛着冷光，马刀挥舞，枪尖闪烁，每一次冲锋，都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。
“将士们！守住防线！绝不能让清军突破！身后就是成都，就是我们的家园，我们绝不能后退一步！”孙可望大喝一声，手持虎头长枪，率先冲了上去。银甲在晨雾中闪着光，如同一道银色的闪电，直取清军阵中。
刘文秀和马宁也紧随其后，率领着大西军的士兵们与清军展开了激烈的厮杀。孙可望的虎头长枪挥舞得虎虎生风，枪尖如同毒蛇吐信，不断朝着清军士兵的要害刺去。一名清军士兵手持马刀，朝着孙可望的胸口砍来，孙可望侧身躲过，长枪顺势一挑，枪尖精准地刺入清军士兵的咽喉，鲜血喷涌而出，溅了他一身。他抽出长枪，顺势又刺穿了另一名清军士兵的胸膛，将其挑飞出去，重重地摔在地上，当场气绝身亡。
刘文秀腰间的西域弯刀快如闪电，劈、砍、削、刺，每一招都精准无比。他左臂受伤，只能用右手持刀，却依旧勇猛无比。一名清军骑兵手持长枪，朝着他冲来，刘文秀不慌不忙，侧身躲过长枪，弯刀一挥，精准地砍在清军骑兵的马腿上。战马吃痛，发出一声嘶鸣，将清军骑兵掀翻在地。刘文秀上前一步，弯刀再次挥下，将清军骑兵的头颅斩落，鲜血喷溅而出，染红了他的玄色戎装。
马宁手持环首大刀，与清军士兵们展开了殊死搏斗。他的大刀重达三十斤，挥舞起来却毫不费力，每一刀都带着千钧之力。一名清军士兵手持长枪，朝着他的胸口刺来，马宁大刀一横，挡住长枪，顺势一劈，将清军士兵的长枪劈成两段，紧接着大刀再一挥，将清军士兵的脑袋砍飞出去，滚落在地，眼睛还圆睁着，充满了恐惧。
大西军的士兵们在孙可望、刘文秀和马宁的带领下，士气大振，纷纷举起手中的兵器，与清军展开了殊死搏斗。他们有的手持长枪，与清军士兵近身厮杀；有的手持弓箭，在后方不断射箭，支援前线的战友；还有的手持大刀，朝着清军的阵中冲去，想要撕开清军的防线。
一名名叫赵虎的年轻士兵，不过十七岁，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，却手持长枪，与一名清军士兵厮杀。他的手臂被马刀划伤，鲜血直流，却依旧不肯后退一步。他咬紧牙关，长枪猛地刺出，刺入清军士兵的腹部，清军士兵发出一声惨叫，倒在地上。赵虎刚要拔出长枪，却被另一名清军士兵从背后砍中，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后背。他踉跄着转过身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，用尽最后的力气，将长枪刺入清军士兵的胸口，两人一同倒在地上，再也没有起来。
这样的场景，在锦江岸边随处可见。大西军的士兵们虽然装备不如清军精良，兵力也不如清军雄厚，却有着坚定的信念——他们要守住成都，守住自己的家园，守住大明的最后一片净土。
然而，清军的兵力实在太过庞大，足足有两万余人，而大西军只有一万五千余人，再加上昨日的伤亡，兵力差距越来越明显。尽管大西军的士兵们英勇奋战，却依旧渐渐落入了下风。清军的士兵们如同潮水般不断涌来，大西军的防线渐渐被突破，士兵们的伤亡越来越多，玄色的战旗也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。
“将军！西侧的防线被突破了！清军冲进来了！”一名名叫王勇的亲兵，浑身是血，骑着一匹受伤的战马，疾驰到孙可望身边，焦急地喊道，“西侧的守军伤亡惨重，只剩下不到两百人了，清军的骑兵已经冲过防线，朝着中军杀来了！”
孙可望闻言，心中一惊，朝着西侧望去，只见清军的骑兵们正从西侧的防线涌入，玄色的铠甲在晨雾中闪着光，马刀挥舞，不断收割着大西军士兵的性命。大西军的士兵们虽然拼死抵抗，却依旧难以阻挡清军骑兵的冲锋，纷纷倒在马刀之下。
“刘文秀！”孙可望高声喊道，“你立刻率领三千骑兵，去支援西侧防线！一定要守住，绝不能让清军的骑兵冲到中军来！”
“好！”刘文秀点头应下，丝毫没有犹豫。他勒住马缰绳，对着身后的骑兵们高声喊道：“兄弟们！跟我走！支援西侧防线，杀退清军！”
“杀！”三千骑兵齐声呐喊，跟在刘文秀身后，朝着西侧防线冲去。他们的马蹄声震耳欲聋，在晨雾中留下一道道残影，很快便与清军的骑兵厮杀在一起。
可就在这时，江对岸又传来一阵震天动地的鼓声，“咚！咚！咚！”鼓声比之前更加急促，更加响亮。紧接着，雾气中传来一阵整齐的马蹄声，张勇率领着五千清军骑兵，乘坐着渡船，朝着江对岸驶来。他们的目标正是东侧的防线，想要从东侧突破，与西侧的清军汇合，形成合围之势，将大西军的主力包围起来。
“不好！”马宁脸色大变，手中的环首大刀猛地劈向一名清军士兵，将其斩倒在地，“孙将军，张勇率领骑兵从东侧来了！我们腹背受敌了！若是让他们突破东侧防线，我们就会被清军合围，到时候想要突围，就难如登天了！”
孙可望心中一沉，他知道马宁说得没错。东侧的防线只有三千步兵驻守，根本抵挡不住五千清军骑兵的冲锋。一旦东侧防线被突破，清军从东西两侧夹击，大西军将会陷入绝境。
“马宁！”孙可望沉声道，“你立刻率领两千步兵，去守住东侧防线！无论如何，都要挡住张勇的骑兵，坚持到我派人支援你！”
“是！”马宁躬身领命，手中的环首大刀一挥，高声喊道：“东侧的兄弟们，跟我走！守住东侧防线，绝不能让清军的骑兵突破！”
“杀！”两千步兵齐声呐喊，跟在马宁身后，朝着东侧防线冲去。他们虽然都是步兵，却步伐整齐，眼神坚定，手中的长枪紧握，随时准备与清军骑兵展开殊死搏斗。
孙可望则率领着剩余的两千骑兵，留在中军，继续抵挡正面的清军。他知道，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，一旦东侧或西侧防线被彻底突破，这场战斗就彻底输了。他手持虎头长枪，朝着清军的阵中冲去，枪尖不断刺出，每一次出枪，都能带走一条性命。
可就在他们即将到达东侧防线时，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，“嘚嘚嘚”的马蹄声由远及近，带着一股威严的气势。孙可望回头望去，只见李定国率领着两千大西军骑兵，朝着战场疾驰而来。
李定国一身银甲，铠甲上沾着少许血渍，脸色虽然依旧苍白，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。他的腹部缠着厚厚的白布绷带，绷带边缘还渗着新鲜的血迹，显然是因为赶路太过急促，伤口又裂开了。他手持一杆丈二长枪，枪杆上的红缨随风飘动，眼神坚定如铁，丝毫看不出是身负重伤之人。
他的战马“踏雪”通体雪白，神骏非凡，此刻正四蹄翻飞，朝着战场疾驰而来。马背上的李定国，身姿挺拔，尽管脸色苍白，却依旧带着一股战神般的气势，让大西军的士兵们看到了希望。
“李将军！”孙可望连忙勒住马缰绳，迎了上去，脸上满是焦急，“您怎么来了？您的伤势还没好，太医说您至少要静养一个月才能下床，您怎么能亲自率军出战啊！快回去，这里交给我们就行了！”
李定国勒住马缰绳，“踏雪”发出一声嘶鸣，前蹄微微抬起。他目光扫过战场，看着满地的尸体和鲜血，看着那些正在浴血奋战的大西军士兵，眼中闪过一丝杀意，随即又被深深的悲痛取代。他沉声道：“成都危在旦夕，兄弟们正在浴血奋战，我岂能坐视不管！孙兄，东侧的防线就交给我了，你立刻率领骑兵去支援马宁，绝不能让张勇的骑兵突破东侧防线！”
“可是您的伤势……”孙可望还想劝说，他知道李定国的伤势有多严重，若是再强行厮杀，恐怕会有性命之忧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