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 京城，腊月三十。 雪停在三更，残白覆城，红灯映夜，千门万户贴新联。 太庙大火的烟尘尚未散尽，街头巷尾已换话题—— “太子谋逆”“云姑娘救驾”“三月婚期提前至元宵”…… 爆竹声里，尽是刀光剑影的余韵。
二、 皇宫，慈宁宫。 太后推盏，金筯轻敲，赐下一道新旨： 除夕宫宴，百官朝贺，云黎与沈昭，同坐上首。 ——名为守岁，实为对质。 灯火煌煌，照出御阶下萧御苍白的脸。
三、 云府，后院。 云黎对镜理妆，绯红朝服，金鸾束腰，发间步摇轻颤。 镜里，却映出她指尖微不可见的颤—— 不是惧，是近乡情怯： 过了今夜，她与沈昭，将再无退路。
四、 沈昭掀帘而入，玄甲未卸，肩头新雪未融。 他在镜前站定，伸手替她正步摇，铜镜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。 “别怕，”他低声道，“我在。” 云黎深吸口气，点头，却忽地抬手，拂去他眉梢碎雪。 “雪化了，才是春。”
五、 宫门，铜漏三声。 百官列班，玉阶千重。 云黎与沈昭并肩而行，一步一阶，脚步落在龙纹石上，像踩碎薄冰。 上首，太后端坐，眸光深沉； 侧席，萧御独酌，唇角笑意如旧，眼底却燃着幽火。
六、 鼓乐停，内侍高唱： “赐酒——” 金壶玉盏，流光溢彩。 太后抬手，第一盏，赐云黎。 “云氏，忠勇可嘉，特赐‘合欢’。” 声音温婉，却满殿寂静—— 合欢，亦是合卺，当众赐婚酒。
七、 云黎接盏，指尖微顿。 酒面浮着极细白沫，异香暗涌。 她抬眸，正对上太后意味深长的笑。 ——这不是婚酒，是试酒。 试她忠，试她胆，也试沈昭的命。
八、 沈昭上前半步，刚欲开口，云黎已抬手—— 酒盏贴唇，一饮而尽。 殿中响起低低惊呼。 萧御眸光骤紧，指节无声收紧。
九、 酒液入喉，辛辣滚热。 云黎却面色如常，翻转酒盏，滴酒不落。 “谢太后隆恩。” 声音清亮，满殿皆闻。 太后微挑眉，眼底掠过讶异—— 酒中曼陀罗，竟被解了？
十、 沈昭暗自松口气，广袖掩住掌心—— 那枚小小雪参丸，已被他碾成粉末，在赐酒前一刻，滑入盏底。 他赌的是太后不会当众揭毒，赌的是云黎信他。 ——他赌赢了。
十一、 乐声再起，舞姬上殿。 殿中气氛缓和，百官举杯。 萧御却忽地起身，执壶而下，径自走到云黎案前。 “阿黎，”他声音低柔，“孤敬你，敬沈将军，敬——天下有情人。”
十二、 酒液倾注，玉杯溢满。 他举杯，先饮半口，递给她。 ——这是旧日竹马，最后的温柔陷阱。 云黎未接，广袖轻拂，酒液全数泼地！ “殿下敬酒，地接即可。” 声音清冷，满殿寂然。
十三、 萧御低笑，笑意却渗着阴寒。 “地接也好，只怕——地也嫌脏。” 他抬手，内侍捧上一只鎏金匣。 匣开，一袭染血银狐大氅呈现—— 正是那夜他跪城时所披，血已发黑，却绣着曼陀罗。 “孤无以为赠，只此袍，愿二位——白头偕老，血染同心。”
十四、 沈昭抬手，接过血袍，声音沉稳： “殿下所赐，臣不敢辞。” “只是，”他抬眸，目光如刃，“袍上血，终要有人还。” 语罢，他广袖一震，血袍铺展，径直覆在萧御脚前—— 像一面破碎的旗，也像一道无声的战书。
十五、 鼓乐骤停，满殿屏息。 太后冷眼旁观，未发一言。 萧御却忽地大笑，笑声震荡屋梁，笑得眼眶发红。 “好，好一个还！” 他转身，一步步退回席位，银袍掠过血袍，印下漆黑鞋印。 “除夕守岁，孤守你们，也守——这江山最后的体面。”
十六、 铜漏四声，子时正。 内侍高唱：“辞岁——” 百官跪拜，钟声回荡。 云黎与沈昭并肩而立，十指悄然相扣。 ——他们在万人中央，沉默地迎接新年， 也迎接一场即将揭幕的腥风血雨。
十七、 钟声余韵里，萧御抬杯，遥对二人，无声启唇： “新年，新坟，愿你们合葬。” 云黎回以微笑，口型清晰： “旧人，旧债，愿你偿清。” 灯火辉煌，照出三道影子—— 一坐，一立，一跪， 却同样杀意凛然。
十八、 守岁宴散，宫门深锁。 雪落无声，掩盖了殿前血袍，也掩盖了暗处涌动的刀光。 子时已过，新年第一缕晨光，正挣扎破云。 云黎与沈昭相视一笑，十指交扣，掌心温度交融—— 除夕守岁，他们守住了彼此， 也守住了—— 向死而生的新年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