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威尼斯水韵
书名:大明海权 作者:风之流浪 本章字数:8805字 发布时间:2025-10-22

第六章 威尼斯水韵

 

亚得里亚海的风裹着咸湿的水汽,漫过“大明号”的甲板时,水桨划水的“欸乃”声已从薄雾深处传来,像谁在碧波上轻叩琴弦。郑和凭栏而立,腰间永乐皇帝亲赐的玉带钩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玉色,他极目远眺,视线穿透朦胧水雾,最先撞入眼帘的不是寻常海岸,而是纵横交织的水道——青灰色石桥如弯月般横跨水面,桥上行人的衣袂在风中轻扬,桥下贡多拉船头的铜铃“叮铃”作响,与水桨声缠绕在一起,成了这座“水上之城”独有的序曲。远处,白色建筑群沿着水道铺展,圆顶教堂的金色尖顶刺破云层,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,整座威尼斯仿佛浮在碧波上的琉璃盏,与译官陈安描述的模样分毫不差。

 

“大人,威尼斯执政官弗朗西斯科已派‘黄金贡多拉’在港口候着了。”沈荣的脚步声打破了甲板的宁静,他手中捧着一件明黄色纻丝官袍,袍角绣着暗纹云鹤,针脚细密得能看清鹤羽的层次,“陈安刚从码头回来,说这弗朗西斯科出身威尼斯望族,手里握着城中半数的航运生意,这次为了接您,特意请了威尼斯最有名的弦乐团,要在水道旁的执政官长廊设宴。”

 

郑和颔首,指尖拂过官袍上的云鹤纹样,忽想起在热那亚港与乔瓦尼初遇时的场景。他转身望向码头,一艘贡多拉在粼粼波光中格外夺目——船身通体涂着金漆,在阳光下亮得晃眼,船头雕刻着威尼斯的狮鹫徽记,羽翼上的纹路用银线勾勒,两侧各站着两名身着红色制服的船夫,腰间系着金色绶带,手中船桨的握柄处镶嵌着圆润的珍珠。弗朗西斯科执政官站在船头,深蓝色天鹅绒外套的领口缀着银色蕾丝,腰间一条镶满蓝宝石的腰带将身形衬得挺拔,见“大明号”缓缓靠近,他当即挥手高呼,声音裹着海风传来,带着几分抑制不住的热情:“尊敬的郑和大人,欢迎来到威尼斯!”

 

待“大明号”稳稳停在水上码头,弗朗西斯科便踩着跳板登船。他年近六十,须发皆白,却不显老态,深蓝色的眼眸如同亚得里亚海的深水区,透着商人特有的精明与沉稳。他行的是威尼斯特有的躬身礼,右手按在左胸,动作优雅流畅:“早听闻大人在热那亚促成了百万两白银的贸易,还将平衡舵的技艺倾囊相授,威尼斯的商人们这几日都在议论您,盼着能早日与大明建立往来。”说罢,他侧身做出邀请的手势,“请大人随我乘贡多拉入城吧——威尼斯的风景,只有在水上看,才能品出真味。”

 

郑和携沈荣、王景弘登上黄金贡多拉,船夫轻划船桨,贡多拉便如一片柳叶般顺着水道前行。水道两旁的建筑多是三四层的小楼,墙面用粉白、天蓝、浅绿的大理石砌成,像被孩童打翻了颜料盘。窗户上装着雕花铁栏,栏边垂着天竺葵与三角梅,鲜红与艳紫的花瓣偶尔飘落,落在水面上随波浮动。不时有平民乘坐的黑色贡多拉从旁驶过,船夫口中唱着威尼斯民谣,曲调轻快得像跳跃的水珠,与水桨声、铜铃声交织成曲。路过一座名为“叹息桥”的石桥时,桥上几个金发孩童正举着用彩色玻璃碎片拼成的小船模型,见贡多拉驶来,便笑着挥手。沈荣见状,从怀中取出两枚永乐通宝,铜钱上的“永乐通宝”四字清晰可见,他笑着递给孩童,孩子们接过铜钱,欢呼着跑向桥的另一端,身影很快消失在石拱门后。

 

“大人请看那边。”弗朗西斯科忽然指向水道右侧,一座宏伟的建筑正矗立在碧波之上——那是威尼斯的总督府,白色墙面搭配着朱红色屋顶,正面排列着数十根拱形立柱,立柱上雕刻着希腊神话中的人物浮雕,太阳神阿波罗的金箭、海神波塞冬的三叉戟栩栩如生。“那是威尼斯的心脏,城中所有重要的贸易决策、外交事务,都在那座建筑里敲定。”他顿了顿,又指向前方,“不过要说热闹,还得看前面的里亚托桥,那可是威尼斯的‘商业动脉’。”

 

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,一座石桥横跨宽阔的水道,桥身上挤满了商贩,有的摊位上摆着新鲜的墨鱼、龙虾,银亮的鱼鳞在阳光下闪着光;有的摊位上陈列着各色玻璃器皿,透明的酒杯、彩色的花瓶在海风里泛着莹润的光泽;还有的商贩高声叫卖着从东方运来的香料,肉桂的辛辣、丁香的馥郁顺着风飘来,与海水的咸涩交织在一起。贡多拉从桥下穿过时,郑和抬头望去,正好看见一个商贩正拿着一只穆拉诺玻璃盏向行人展示——那玻璃盏通体透明,内部却裹着如同火焰般的红色纹路,阳光透过玻璃,将红色纹路映在石板路上,像跳动的火苗。

 

“那是穆拉诺岛的玻璃工匠做的。”弗朗西斯科见他目光停留,便笑着解释,“穆拉诺岛离主城不过半个时辰的船程,岛上的玻璃工艺是威尼斯的宝贝,工匠们能把玻璃吹成鸽子大小的花瓶,还能做出像红宝石、蓝宝石一样的彩色玻璃。不过这门技艺从不外传,连工匠都不能轻易离开穆拉诺岛,官府还派了人看守,生怕秘方泄露给其他城邦。”

 

郑和闻言,心中忽然一动。他想起在热那亚时,玻璃工坊主安东尼奥对大明釉彩工艺的向往,若能将大明的釉彩与威尼斯的玻璃结合,或许能造出更精美的器物——既有玻璃的通透,又有釉彩的浓艳,定能在东西方市场上大受欢迎。正思索着,贡多拉已缓缓停靠在一处临水的长廊旁。这长廊两侧立着白色的大理石柱,柱顶雕刻着海豚纹样,海豚的尾鳍卷曲着,嘴里衔着珍珠形状的石雕。长廊下的水面上漂浮着数十盏莲花灯,灯芯跳动的火光映在碧波中,泛起层层金色涟漪,连空气里都带着淡淡的灯油香气。

 

长廊内早已摆好了宴席,长桌上铺着洁白的亚麻桌布,桌布边缘绣着细小的蕾丝花纹。银质餐具在灯光下泛着冷光,水晶酒杯中盛着浅金色的白葡萄酒,酒液里浮着细小的气泡。宴席的主菜是威尼斯特色的墨鱼面,黑色的面条裹着鲜美的海鲜酱,旁边摆放着烤得金黄的龙虾,虾壳上还撒着翠绿的香草。弗朗西斯科请郑和坐在主位,自己则坐在一旁,他举起水晶酒杯,杯中酒液轻轻晃动:“这杯酒敬大明,敬大人,愿威尼斯与大明的友谊,能像这亚得里亚海的水一样,绵长不绝,永不干涸!”

 

郑和举杯回敬,浅尝一口白葡萄酒,酒液清甜中带着淡淡的果香,与大明的米酒截然不同。他放下酒杯,目光扫过席间的商人,很快注意到坐在对面的一位男子——那人穿着紫色丝绸马甲,领口处别着一枚珍珠胸针,手中正把玩着一只玻璃酒杯,眼神不时瞟向自己腰间的玉带钩。沈荣在一旁低声提醒:“大人,那位是马可·波罗的后人,也叫马可,现在是威尼斯最大的玻璃商,手里握着穆拉诺岛半数玻璃工坊的订单。”

 

果然,没过多久,马可便起身走到郑和面前,微微躬身行礼,动作虽不如弗朗西斯科优雅,却透着十足的急切:“尊敬的郑大人,我早听闻大明有‘白如玉、薄如纸、声如磬’的瓷器,还有能织出金线花纹的丝绸,不知今日能否让我们见识见识?我们威尼斯的玻璃在欧洲很受欢迎,贵族们都以拥有穆拉诺玻璃为荣,若能与大明的物产交换,定能让双方都赚得盆满钵满。”

 

郑和笑着点头,示意沈荣取来样品。沈荣从随身的锦盒中取出一匹月白软缎与一件青花缠枝莲纹盘——那月白软缎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,用手轻轻一捻,便能感受到蚕丝的细腻;青花盘上的莲花栩栩如生,花瓣上的露珠仿佛要滴落下来,青花的颜色浓淡相宜,正是景德镇官窑的出品。马可接过青花盘,先是仔细端详了片刻,又用手指轻轻敲击盘沿,清脆的“叮当”声在长廊内回荡,他眼中顿时满是惊叹:“这瓷器太精美了!比我们从阿拉伯人手中买来的瓷器还要好!我愿用五十箱穆拉诺玻璃换五十件青花瓷,另外再订一百匹月白软缎,不知大人意下如何?”

 

坐在马可身旁的香料商卢多维科也连忙起身,他留着浓密的络腮胡,穿着棕色皮袍,手中捧着一个绣着金线的香料袋,袋口一打开,浓郁的肉桂香气便弥漫开来:“大人,我手里有上好的肉桂与丁香,都是从印度西海岸运来的,新鲜得很。我愿用三百斤香料换三十匹云锦,若大明愿意长期供应丝绸与瓷器,我可以保证,威尼斯所有的香料商人都会优先与大明合作,绝不从其他城邦进货!”

 

席间的其他商人也纷纷附和,有的提出用皮革换茶叶,有的想用琥珀换活字印刷版,长廊内顿时热闹起来。郑和待众人安静些,才缓缓开口:“大明愿意与威尼斯的商人建立长期贸易,这对双方都是好事。不过在谈具体订单前,我有一事想与弗朗西斯科执政官商议——大明有独特的釉彩工艺,能用天然矿物调出红、黄、绿、蓝等多种颜色,且久不褪色。若能将这种工艺用在威尼斯的玻璃上,或许能做出更精美的器物。不知执政官能否安排我们与穆拉诺岛的玻璃工匠见面,双方交流一下技艺?”

 

弗朗西斯科闻言,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,沉吟片刻后便点头应允:“大人放心,明日我便派专人带您去穆拉诺岛。不过那些玻璃工匠性子执拗得很,对自己的技艺看得极重,说不定会对您有所防备,还请大人多些耐心。”

 

次日清晨,天刚蒙蒙亮,郑和便带着周工匠与负责釉彩工艺的刘景明,乘坐贡多拉前往穆拉诺岛。船行在亚得里亚海上,薄雾还未散去,海面平静得像一块蓝色的绸缎,偶尔有海鸥掠过,发出清脆的鸣叫。半个时辰后,穆拉诺岛的轮廓渐渐清晰,岛上到处都是玻璃工坊的烟囱,淡淡的青烟在晨光中袅袅升起,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草木灰的味道。

 

带他们前来的威尼斯官员是个名叫保罗的年轻人,他领着三人走进一座最大的玻璃工坊——“安东尼奥工坊”。工坊内热气腾腾,熔炉中跳动的火焰将玻璃液烧得如同金色的岩浆,几名工匠正围着熔炉忙碌,有的手中拿着长长的铁管,铁管一端沾着玻璃液,正熟练地将其吹成球形;有的则用铁钳夹着玻璃坯,在石板上反复塑形。工坊主安东尼奥是个中年人,穿着沾满玻璃碎屑的粗布围裙,脸上沾着黑色的炉灰,手中正拿着一根铁管,将玻璃液吹成一只花瓶的形状。见到郑和等人,他只是微微点头,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:“听说你们是从东方来的,想看看我们的玻璃工艺?”

 

刘景明见状,便从怀中取出一小块用釉彩绘制的瓷片——那瓷片上画着一朵盛开的红色牡丹,花瓣层次分明,花蕊处还点缀着金色,颜色鲜艳得仿佛能滴出血来。他将瓷片递给安东尼奥,语气诚恳:“我们大明的釉彩,是用朱砂、石绿、氧化钴等天然矿物调配而成,经过一千三百度的高温烧制后,颜色能长久保持鲜亮,不会褪色。我们想着,若将这种工艺用在玻璃上,或许能让玻璃的色彩更丰富,更受世人喜爱。”

 

安东尼奥接过瓷片,先是用手指轻轻摸了摸瓷片上的釉彩,又将瓷片举到阳光下仔细端详,眼中渐渐闪过一丝惊讶。他将瓷片递给身边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工匠,老工匠接过瓷片,先是放在鼻尖闻了闻,又用指甲轻轻刮了刮釉彩,随即对安东尼奥低声说了几句威尼斯方言。安东尼奥的态度顿时缓和下来,他领着众人走到熔炉旁,指着炉中翻滚的玻璃液道:“我们的玻璃能做成透明的,也能加入铜粉、铁粉做成彩色的,可颜色总是不够鲜亮,放久了还会褪色。你们的釉彩,真的能解决这个问题?”

 

周工匠上前一步,指着熔炉的温度计道:“我们的釉彩需要在高温下与器物融合,才能固定颜色。若你们愿意,我们可以试着将釉彩粉末混入玻璃液中,一同烧制,看看效果如何。”

 

安东尼奥当即点头,让工匠取来一些白色的玻璃粉末,又拿来一个陶碗。刘景明从锦盒中取出氧化钴与氧化铬粉末,按照三比一的比例倒入陶碗中,再加入少量玻璃粉末,用竹筷反复搅拌均匀。工匠将混合好的粉末倒入熔炉,安东尼奥则守在炉边,不时用铁钩搅动玻璃液。约莫半个时辰后,玻璃液已变成深蓝色,安东尼奥拿起一根长长的铁管,沾了些玻璃液,走到工作台前,熟练地吹了起来——他先是轻轻吹气,让玻璃液膨胀成球形,再用铁钳夹着玻璃坯,慢慢捏出碗的形状,最后用剪刀修剪碗口,动作一气呵成。随后,他将做好的玻璃碗放入退火炉中,慢慢冷却。

 

等待的过程中,安东尼奥领着众人参观工坊的陈列室。陈列室里摆满了各种玻璃制品:有如同水晶般透明的酒杯,杯壁薄得能看清手指的纹路;有彩色的玻璃花瓶,红色的像石榴,绿色的像翡翠;还有一面巨大的玻璃镜子,镜中的影像清晰逼真,比大明的铜镜清晰十倍不止。郑和走到镜子前,看着镜中自己的身影,不禁赞叹道:“威尼斯的玻璃工艺果然名不虚传,能将玻璃做得如此通透,实属难得。”

 

约莫一个时辰后,退火炉终于冷却完毕。工匠打开炉门,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只玻璃碗——碗身通体呈深蓝色,像极了亚得里亚海深处的海水,碗口边缘还泛着淡淡的绿色,阳光透过玻璃碗,将蓝色的光影投在地面上,美得令人窒息。安东尼奥捧着玻璃碗,双手微微颤抖,眼中满是激动:“这颜色太漂亮了!比我们之前做的彩色玻璃鲜亮十倍,而且摸起来很光滑,一点都不粗糙!”

 

他当即拉住刘景明的手,语气恳切得近乎哀求:“先生,求您教我们调配釉彩的方法!只要您肯教,我们穆拉诺岛的玻璃工匠愿意将所有的玻璃工艺都分享给大明——无论是透明玻璃的配方,还是玻璃镜子的制作技巧,我们都毫无保留!另外,我们还愿意每年向大明供应两千件玻璃制品,只收半价,以此感谢您的慷慨!”

 

刘景明看向郑和,见郑和微微点头,便笑着应允:“我们可以教你们调配釉彩的方法,但你们也要教我们如何制作透明玻璃与玻璃镜子,还要提供详细的图纸。”安东尼奥连连答应,当即让人取来纸笔,亲自绘制玻璃制作的图纸——从熔炉的建造尺寸,到玻璃原料的配比,再到吹制、退火的步骤,都标注得一清二楚,甚至连如何打磨玻璃镜子的技巧,都写得详细明了。

 

与此同时,沈荣正在威尼斯的商会总部与商人敲定贸易细节。商会总部是一座圆形建筑,内部铺着红色的地毯,中央摆放着一张巨大的橡木桌,桌上摊着厚厚的贸易清单。马可、卢多维科等商人围坐在桌旁,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杯葡萄酒。马可坚持要在合同中注明“云锦需用金线绣缠枝莲纹,每匹不得少于五十个花头,且金线纯度需达到九成”,沈荣笑着应允,还额外承诺:“若你们能提前支付三成定金,我们可以在丝绸中加入孔雀羽线,让缎面泛出七彩光泽,这样的丝绸在大明也只有皇室才能使用,定能让威尼斯的贵族趋之若鹜。”马可闻言,眼睛顿时亮了起来,当即拍板签字,生怕沈荣反悔。

 

卢多维科则对大明的茶叶很感兴趣,他听说大明的武夷岩茶能提神醒脑,便提出要订购两百斤武夷岩茶,还要求“茶叶需是当年的新茶,每片茶叶都要完整,不得有碎末”。沈荣一一答应,还详细告诉他如何储存茶叶:“将茶叶装入锡罐中,再在罐中放一小包干燥剂,置于阴凉干燥处,可保存一年不变味。”卢多维科连忙让侍从记下,生怕遗漏了细节。

 

经过三日的商谈,沈荣终于与威尼斯商人签订了长期供货合同。合同中约定:大明每年向威尼斯供应五百件青花瓷(其中官窑制品不少于一百件)、三百匹云锦、两百匹月白软缎与三百斤武夷岩茶;威尼斯每年向大明供应三百箱穆拉诺玻璃(其中彩色玻璃不少于一百箱)、五百斤香料(肉桂、丁香各两百斤,其余为豆蔻、胡椒)与两百张优质皮革;双方商人在对方港口经商,免征关税,仅收取百分之一的港口管理费,用于维护码头设施。马可还特意在合同中加入一条:“大明需派两名丝绸工匠、一名釉彩工匠来威尼斯,指导当地工匠学习织金技艺与釉彩调配;威尼斯则派两名玻璃工匠、一名造船工匠去大明,传授玻璃制作与西洋战船建造工艺。”沈荣将合同仔细收好,心中清楚,这一纸合同,不仅为大明打开了通往欧洲的又一扇贸易之门,更让东西方的技艺交流有了坚实的保障。

 

在威尼斯停留的第七日,郑和应弗朗西斯科执政官的邀请,参观威尼斯的海军造船厂。造船厂位于威尼斯主城东侧的潟湖旁,占地足有百亩,四周用青石墙围起,墙上插着威尼斯的红白旗帜。走进造船厂,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数十个木质船台,有的船台上正搭建着新船的龙骨,有的则停靠着待修的战船,工匠们的敲打声、锯木声、铁砧的撞击声交织在一起,热闹得如同集市。

弗朗西斯科领着郑和走到一艘最大的战船旁,这艘战船通体涂着黑色油漆,船身长达三十余丈,船舷两侧装有三十六门铸铁炮,炮口用帆布套罩着,帆布上印着威尼斯的狮鹫徽记。“这是我们威尼斯的‘海王号’,是地中海最强大的战船之一。”弗朗西斯科拍着船身,语气中满是自豪,“它能容纳三百名士兵,船上的火炮一次齐射,能将十丈外的敌船打成筛子。去年在亚得里亚海,它还击退过土耳其人的海盗船队,缴获了五艘海盗船呢!”

郑和走上“海王号”的甲板,仔细观察战船的结构。他发现战船的桅杆是用整根松木制成,直径足有两尺,坚固异常;但船尾的舵却格外笨重,需要四名士兵合力推动才能转向。他蹲下身,抚摸着舵轴处的木纹,对弗朗西斯科道:“执政官大人,‘海王号’的火力与坚固度都无可挑剔,但这船舵太过笨重,转向不够灵活。若遇到小巧灵活的海盗船,恐怕会陷入被动——一旦海盗船绕到船尾,‘海王号’难以及时转向反击,反而会成为活靶子。”

弗朗西斯科闻言,脸上的自豪顿时淡了几分,他叹了口气:“大人说得是,我们也知道这船舵的问题。去年与海盗作战时,‘海王号’就因为转向慢了半刻,被海盗船的火炮击中了船帆,差点让海盗跑了。我们的工匠尝试过缩小舵叶,但舵叶变小后,又难以控制船身,实在没办法。”

“大明的福船或许能解决这个问题。”郑和笑着说道,“我们的福船采用‘平衡舵’,将舵叶一半设在船尾外侧,一半嵌入船尾内侧,舵轴连接船内的绞盘,转向时只需一人转动绞盘便能操控,比传统船舵灵活三成,且不会影响船身的稳定性。另外,还可以在船舷两侧加装‘披水板’,遇到侧风时放下,能像鱼鳍一样稳定船身,避免倾斜。”

弗朗西斯科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期待:“大人愿意将这种技术分享给威尼斯?”

“技术共享方能共同抵御风险。”郑和点头道,“海上海盗横行,不仅威胁威尼斯的商船,也会影响大明与欧洲的贸易。若‘海王号’能变得更灵活,对双方都是好事。明日我便让周工匠带着福船的图纸来造船厂,指导你们改造船舵与加装披水板。”

次日清晨,周工匠带着福船的图纸来到造船厂,与威尼斯的造船工匠一同改造“海王号”。周工匠先在船尾用墨线画出平衡舵的安装位置,再让工匠们拆下旧舵——那旧舵叶重达三百余斤,十几名工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抬下。随后,工匠们按照图纸打造新的舵叶与舵轴,舵叶采用坚韧的榆木,先切成两半,一半固定在船尾外侧,一半嵌入船尾内侧,连接处用桐油浸泡过的麻绳缠紧,再涂上防水的沥青,防止海水渗入。舵轴则用精铁打造,一端连接舵叶,一端穿过船尾,与船内的绞盘相连。

与此同时,另一组工匠在周工匠的指导下加装披水板。他们选取一尺宽、一丈长的榆木板,将边缘打磨光滑,再用铁轴将木板固定在船舷下方,板底装着小小的滑轮,方便升降。“遇到侧风时,就放下披水板,它能扎入水中,减少船身的倾斜;风小了,就把它收起来,不影响航行速度。”周工匠一边示范,一边向威尼斯工匠解释,“去年我们在印度洋遇到六级风浪,全靠披水板,船队才没出事故。”

威尼斯造船工匠头儿卢卡起初还有些怀疑,总觉得这“拆分式”的舵叶与“额外加的”披水板不够坚固。可当改造完成后,他亲自上船测试——只见他转动绞盘,数丈长的船舵便灵活转向,比原来需要四人推动的旧舵省力太多;随后,“海王号”驶入潟湖,遇到侧风时,放下的披水板果然让船身稳了不少,与旁边一艘摇晃不已的普通战船形成鲜明对比。卢卡当即红了脸,握着周工匠的手连连道歉:“周先生,是我见识浅短,没想到大明的造船技艺如此精妙!我这就召集所有工匠,让他们都来学习这种技术!”

改造完成的“海王号”再次成为地中海的焦点,周边城邦的使者纷纷前来参观,都想学习平衡舵与披水板的技术。弗朗西斯科见状,特意召开了一次城邦会议,宣布:“威尼斯所有战船与商船,三个月内全部按‘海王号’的标准改造,费用由城邦与商会共同承担!”

在威尼斯停留的第十日,郑和决定启程前往罗马。离别那日,威尼斯港万人空巷,百姓们聚集在水道两旁,手中举着鲜花、彩色布条,还有用玻璃碎片拼成的小船模型,高声欢呼着“再见,大明友人”“欢迎再来威尼斯”。孩子们追着贡多拉奔跑,清脆的笑声在水道上空回荡。

弗朗西斯科执政官带着马可、卢多维科等商人站在码头最前排,手中捧着送给永乐皇帝的厚礼——一箱穆拉诺玻璃器皿,有水晶般透明的酒杯、色彩斑斓的花瓶,还有一面一人高的玻璃镜子,镜面上雕刻着精美的缠枝莲纹;一箱威尼斯金币,每枚金币上都刻着总督府的纹样与“1431”的年份;还有一幅用彩色玻璃碎片拼成的威尼斯全景图,拼得极为精细,能看清每一座石桥、每一栋建筑,甚至能看到水道上行驶的贡多拉。

“郑大人,”弗朗西斯科握着郑和的手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,眼中满是不舍,“这是威尼斯全体百姓与商人的心意,还请您务必转交给永乐皇帝陛下。三个月后,我会亲自带着商队去大明,到泉州港与您相会,咱们还要签订更多贸易协议,让威尼斯与大明的往来越来越密切!”

郑和接过礼物,郑重地抱在怀中:“执政官大人放心,我定会将您的心意转达。大明的港口永远为威尼斯敞开,待你们到来时,我定会好好招待,让你们见识大明的繁华——无论是苏州的园林、杭州的西湖,还是景德镇的瓷窑,都值得一看。”

贡多拉将郑和送回“大明号”,船夫划动船桨,贡多拉缓缓离开,弗朗西斯科与众商人仍在码头挥手,身影渐渐变小,最终变成了模糊的黑点。郑和站在船楼之上,望着威尼斯的白色建筑群渐渐消失在视野中,心中满是感慨。从热那亚到威尼斯,大明舰队不仅带来了东方的物产与技术,更带来了友谊与和平——平衡舵让威尼斯的船只更安全,釉彩让穆拉诺玻璃更精美,丝绸与瓷器让欧洲商人看到了新的商机,而威尼斯的玻璃工艺、航海经验,也将为大明带来新的启发。

“大人,下一站便是罗马了。”王景弘走到郑和身边,递过一张羊皮纸地图,地图上用彩色墨水标注着罗马的位置,“译官陈安说,罗马是欧洲的宗教中心,有很多宏伟的教堂,其中最大的一座叫圣彼得大教堂,屋顶是圆形的,据说能容纳上万人。还有一位教皇,地位极高,欧洲很多国王都要听他的意见。”

郑和接过地图,指尖划过罗马的位置,眼中满是期待。他知道,罗马又将是一段全新的旅程——那里有不同于热那亚、威尼斯的文化,有等待结交的新友人,更有推动东西方交流的新机遇。海风渐起,“大明号”的船帆在风中舒展,如同一只展翅的雄鹰,朝着罗马的方向驶去。船尾留下的水痕,在亚得里亚海的碧波上,画出一道长长的弧线,如同在东西方之间架起的桥梁,连接着不同的文明,也连接着共同的希望。

远处的海鸥振翅飞过,发出清脆的鸣叫,仿佛在为这场跨越山海的旅程指引方向。郑和望着远方的海平面,心中忽然想起永乐皇帝的嘱托——“宣德化而柔远人”,他知道,自己正在用行动践行这份嘱托,而这场旅程,还远未结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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