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章：新约缔结
安全屋的钨丝灯泡在黄昏时分忽明忽暗，橘黄光晕在天花板上投下摇曳的阴影，像被晚风揉碎的烛火。陈明远蹲在墙角老旧的配电箱前，手里攥着个1985年产的指针式万用表，表壳氧化出斑驳铜绿，他小心翼翼用螺丝刀挑起绞合铜线——外层绝缘皮早已脆裂，露出发黑的铜芯，一碰就掉渣。“这老铜线快氧化成粉末了，”他头也不回地嘟囔，花白头发在灯光下泛着细碎银丝，“当年三股拧成一股的设计多结实，现在走遍旧货市场都难寻同款，这老屋子的线路，再经两次能量波动就得烧了。”
罗祥坐在掉漆的木质餐桌旁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素圈指环。经过昨夜的锚定仪式，指环本像块被阳光晒暖的鹅卵石，妥帖地贴着皮肤，可此刻，它忽然开始发烫。不是以往动用时空能力时那种灼人的刺痛，而是一种缓慢爬升的暖意，如同早春冻土下悄然苏醒的根系，一点点浸透骨骼，顺着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。
“爸爸，你的手在发光！”小雅的声音清脆，带着孩童特有的敏锐。她正趴在餐桌另一角，胳膊肘下压着张画纸，手里攥着支24色蜡笔，给之前那幅“三人牵手图”补色。画已经被贾元欣用个旧相框裱了起来，挂在餐桌正对面的墙上，相框边角磨得露出原木色，玻璃上还沾着几点没擦干净的指纹，倒添了几分生活暖意。
罗祥猛地低头，果然见指环正泛着柔和的琥珀色光芒，那光泽温润得像博物馆里陈列的明代琉璃，不刺眼，却足够醒目，在昏黄灯光下格外分明。更奇特的是，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像是被无形引力牵引，竟绕着他的手掌缓慢旋转，形成一个个细小漩涡，像迷你星云在指尖流转，连阳光透过窗户的光柱都被搅得微微晃动。他试探着伸出指尖，一粒灰白尘埃落在指腹，安安稳稳停留三秒，才恋恋不舍地随着气流飘走。
“能量波动出现异常！”陈明远突然直起身，手里的万用表指针疯狂摆动，几乎要撞碎表盘玻璃罩，表针划过刻度的“滋滋”声格外清晰。“但这不是崩塌的迹象——你看这曲线！”他把万用表举到罗祥面前，表盘指针虽抖，却循着某种规律起伏，像在跳一支有序的舞，“是共振！是某种和谐的共振！”
贾元欣从厨房走出来时，围裙上还沾着几点水渍，手里攥着把洗到一半的菠菜，翠绿菜叶上挂着晶莹水珠，顺着叶尖往下滚，眼看就要砸在地板上。可就在水珠即将触地的瞬间，它们突然定在了半空，一颗颗圆滚滚的，像被冻结的钻石，折射着灯泡暖黄的光，悬成一道细碎水帘，连阳光照在上面都泛着彩虹似的光晕。
下一秒，整个房间的声音都消失了——不是万籁俱寂的安静，而是一种被温柔包裹的静谧，连呼吸声都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吸走，只剩下胸腔里心跳的“咚咚”声，在耳边格外清晰。罗祥感觉指环温度还在升高，一股奇怪的气味突兀钻进鼻腔：铁锈的冷硬混着檀香的醇厚，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缠在一起，竟透着古老而庄严的气息。
紧接着，脑海里炸开一连串从未见过的画面：穿明代襦裙的女子在桂花香里漫步，发间簪着支银钗，腰间悬着的羊脂玉饰，光泽与指环如出一辙；幽暗地宫中，巨大的青铜仪器缓缓运转，齿轮咬合的声响像远古雷鸣，震得人耳膜发麻；无数条时间线如发光光纤交织成网，纵横交错间，有几条正闪着猩红警示光，像濒死的脉搏，微弱又急促。
“是系统在找我们。”罗祥猛地睁开眼，终于抓住那股模糊感应。耳鸣声里裹着遥远钟声，沉闷又悠长，舌尖还泛起陈年普洱的醇厚回甘，这不是能力失控，而是跨越维度的沟通，直接作用在意识层面。他转头看向贾元欣和小雅，掌心指环还在发烫：“它想重新谈条件，要在百日契约的基础上，缔结新的补充约定。”
“空间里的能量共鸣强度提升了很多，可室温反而降了2.3摄氏度！”陈明远快步凑过来，怀里的检测设备屏幕上跳着一串令人费解的数据，红绿数字交替闪烁，他指着红底白字的一行，声音发颤，“这根本不合常理，完全不是普通物理现象能解释的！”
“因为它本就不是普通物理现象。”罗祥闭上眼睛，任由画面在脑海流淌。指环传来的不再是单一热感，而是密密麻麻的信息流，像千根细丝线同时拂过神经末梢——没有文字，没有界面，只有纯粹的概念和意象，如同梦境般直接烙印在意识里。他能“看”到新约定的轮廓，却抓不住具体条款，只知那是对原有百日契约的调整，而非推翻，核心仍是完成“归还沈沧遗物”的任务，只是多了些权限与限制。
小雅突然抓起桌上的深紫色蜡笔，在画纸背面快速涂抹，小眉头皱着，格外认真。她先画了座精巧的天平，左边托盘托着金灿灿的太阳，右边放着银白的月亮，天平横梁平得像把尺子，分毫不差。画完，她仰起小脸：“要公平，不能再让爸爸一个人疼了。”
贾元欣走到罗祥身边，手轻轻搭在他肩膀上。棉质衬衫下，她掌心温度稳稳传递过来，带着刚洗过菜的微凉，却格外踏实。就在肌肤相触的瞬间，三人同时打了个轻颤——一股温和电流顺着接触点窜过全身，麻酥酥的，却不难受，像是能量在三人之间流转贯通。
指环光芒骤然亮了几分，空气中的尘埃漩涡突然散开，重新组成复杂的曼陀罗图案，每一条弧线、每一个夹角都完美对称，透着莫名的庄严。“它给出了新约定的核心。”罗祥的声音带着遥远回响，像从深水里浮上来，“还是要完成百日契约的任务，但不再是我独自承担消耗，阳寿消耗速度会减缓，还能通过完成时空修复的小事少量恢复。另外，我动用能力时，必须得到你们俩的同意。”
“资源？什么意思？”陈明远急着追问，手里的笔在笔记本上戳出个小窟窿，墨水晕开一片黑，“这跟之前的‘消耗’完全不一样啊！是消耗得慢了，还能补回来？”
“就像受伤后慢慢愈合。”罗祥斟酌着比喻，手指在桌面画圈，描摹空气中残留的能量轨迹，“还是会消耗，但不再是用一点少一点的无底洞，完成小的时空修复，就能补回一点阳寿，算是给我们留了余地。但核心任务没变，百日时限也还在。”
“咚、咚、咚——咚”，三短一长的敲门声突然响起，像约定好的暗号，打破房间静谧。屋里人瞬间僵住，陈明远立刻猫着腰挪到门边，手指扣着门把手，屏住呼吸从猫眼往外瞄。过了几秒，他压低声音回头：“是赵永信，就一个人，手里拎着白色塑料袋，看着像装了药品，神色挺平静，不像有诈。”
罗祥与贾元欣交换眼神——赵永信曾是玄熵的特工，为保护时空通道主动受了重伤，他们之前救了他女儿，此刻上门虽突然，却未必是坏事。罗祥点头示意开门，门轴“吱呀”一声响，带着老旧家具的涩味，赵永信站在走廊昏暗灯光下，比上次见面更憔悴，眼下黑眼圈重得像泼了墨，胡茬青青一层贴在下巴，可眼神里少了迷茫，多了几分清明。
“我知道这不请自来很冒昧。”赵永信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木头，他举起塑料袋，指节泛白，“但我有要紧情报，算是报答你们救我女儿。顺便带了点消炎药，上次见小雅手上有擦伤，想着或许能用得上。”他说着，视线落在小雅身上，眼神里藏着愧疚。
走进屋里，赵永信的目光刚扫过客厅，就被悬浮的水珠和尘埃拽住视线，瞳孔猛地收缩，脚步顿住。愣了两秒，他苦笑着摇头：“看来我来得正巧，系统也在跟你们‘谈话’吧？这场景，我三年前见过一模一样的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？”罗祥指尖的指环微微震动，暖流带着探究意味蔓延，他警惕地盯着赵永信，语气里满是防备。
“三年前，我也经历过这种事。”赵永信找了把靠墙的椅子坐下，椅子腿蹭得地板“吱呀”响。他从口袋摸出包皱巴巴的香烟，刚要拆，瞥见小雅清澈的眼神，又默默塞回去，手指摩挲着烟盒，“那时候我还是玄熵的人，却发现他们根本没打算兑现承诺，只是拿我女儿当筹码逼我做事。后来我为了保护一处时空通道，故意让自己受了重伤，才算暂时脱离他们控制。当时系统也找过我，给了我选择，可惜我那时候满脑子都是救女儿，选错了路。”
小雅悄悄从椅子上滑下来，踮着脚跑到赵永信身边，递给他一张刚画好的纸。画上是两个大人牵着扎羊角辫的小女孩，背景是盛开的白玉兰，花瓣涂着淡淡的粉，晕染得不均匀，却透着满满的心意。赵永信接过画，手指突然发抖，指甲缝里的机油印蹭在纸上，留下几道浅痕，他却毫不在意，只是盯着画，喉结滚动：“谢谢，小雅。”
他飞快地用袖口擦了擦眼角，动作仓促又狼狈。贾元欣适时开口：“你说的情报，是什么？玄熵科技是不是有新动作了？”
赵永信深吸一口气，沉声道：“玄熵的设备捕捉到了系统的能量波动，知道它在跟你们接触。他们派了‘契约者’小队过来，目标很明确——在你们定下新约定前打断你们，甚至用假约定诱骗你们上钩，一旦应了假的，你们就会变成他们的傀儡，跟我以前差不多。”
“契约者是什么来头？”陈明远皱眉，笔停在笔记本上，“听着就不是善茬！”
“专门对付我们这种人的特种部队。”赵永信的手指在膝盖上画着复杂纹路，眼神里闪过后怕，“他们有能模仿系统信号的东西，连能量感觉都能仿得很像。我上次就栽过，稀里糊涂应了他们的假协议，一下少了十五天阳寿，差点没撑过来见我女儿。”
罗祥掌心的指环突然发烫，温度骤升，脑海画面瞬间变了——不再是青铜仪器和明代女子，而是几个模糊人影，周身绕着扭曲的彩色光环，像被污染的霓虹，与指环的琥珀光形成刺眼对比。一股腐败的甜腥味涌上喉头，让他胃里翻搅。
“你为什么帮我们？”罗祥直视赵永信的眼睛，注意到他左眼瞳孔边缘有圈不自然的金褐色，“你不怕玄熵报复？”
“因为我女儿今早醒来说的第一句话。”赵永信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坚定，他指尖抚过画纸上的小女孩，“她说‘那些好人救了我们’，孩子的眼睛最干净。而且我受够了当玄熵的工具，他们从来没打算放我女儿，我不想再帮他们害人了。”
指环温度再次攀升，罗祥终于清晰“看”到新约定的全貌：他仍需在百日时限内找到沈沧后人归还遗物，期间可动用小范围时间暂停、短距空间跳跃等能力，但每次动用必须经贾元欣和小雅同意；阳寿消耗速度减半，每修复一处小的时空紊乱，能恢复半天阳寿。空气中的铁锈味散去，取而代之的是雨后山林的草木香。
“需要我们的同意？”贾元欣惊讶地睁大眼睛，她手腕上停摆多年的卡地亚手表，突然发出细微的“滴答”声，秒针微微颤动，像要重新苏醒。
“系统说，我们三个的情感纽带是最稳固的锚点。”罗祥点头，“就像三把锁同时打开，才能启动权限，这样也能避免我独自冲动消耗阳寿。”
“我同意！”小雅立刻攥住罗祥的手指，小小的手裹着他的指尖，掌心温度与指环暖意相融，“爸爸去哪，我就去哪，一起完成任务。”话音刚落，她画架上的画纸无风自动，翻到空白页稳稳停下。
指环光芒骤然达到顶峰，暖融融的琥珀色铺满房间，像浸在新酿的蜂蜜里。悬浮的水珠缓缓下落，砸在地板上溅起细小花；尘埃恢复随机运动，可某种深刻的改变已刻进这方空间。罗祥脑海里的倒计时依旧清晰——还剩三十七天，只是那数字跳动的节奏慢了些，多了几分生机。
“时空稳定度已经到96.7%了！”陈明远激动地指着检测设备，屏幕上的曲线平缓如湖面，“比之前稳固太多，这约定真的起作用了！”
远处突然传来沉闷爆炸，窗户跟着震颤。陈明远扒着窗帘一看，脸色骤变：“码头区着火了！火光映红了半边天！”
罗祥的指环急促震动，鼻尖泛起海水的咸涩：“是另一个债务者在那边觉醒，应该是跟沈沧有关的人，他现在很害怕！”
贾元欣抓起玄关的车钥匙，钥匙串上的指南针疯狂旋转：“我们一起去！正好看看能不能找到沈沧的线索。”
赵永信起身，拍了拍裤子：“码头货仓我熟，以前在那执行过任务，带你们走小路，既能避开玄熵的人，也能快点到。”
罗祥感受着掌心三人的暖意，新约定带来的权限清晰浮现，每一项都连着身后的家人，不再是独自背负的重担。离开时回头，墙上的画微微发光，三个牵手小人朝着窗外望去，玻璃映着码头的火光，与琥珀光交织成温暖的亮色。
警笛声由远及近，罗祥的耳边，清晰回荡着另一个急切慌乱的心跳——在燃烧的夜空下，那心跳里藏着他们寻找的线索，正等着他们点亮归程的灯。
…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