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：锚点危机 下
窗外突然传来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，像是野兽的咆哮划破清晨的宁静。三辆黑色厢式货车呈三角包围阵型停在安全屋门口，车门上喷涂着“市政应急维修”的白色字样，但那油漆崭新得发亮，显然是刚喷上去没多久。车门同时拉开，十二名穿着银灰色全身防护服的人员迅速跳下货车，动作整齐划一得像是被线操控的提线木偶。其中两人肩扛着造型奇异的金属管状设备，那东西通体发黑，顶端闪烁着淡紫色的微光，还发出低频的嗡嗡声，震得空气都在轻微颤动。
“相位干扰器！”陈明远趴在窗边，从窗帘缝隙里紧张地观察着，手指因用力而攥得发白，指节泛出青紫色，“他们不是来抓你，是要主动诱发你的实体彻底崩塌！”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绝望，检测设备上的数值还在疯狂飙升。
罗祥感觉左手无名指上的素圈指环变得异常冰冷，那种寒意顺着指骨蔓延，直钻骨髓。脑海中的数字开始模糊，像是被水浸透的墨迹，渐渐晕开看不清轮廓。他深吸一口气，转头看向贾元欣，语气平静得像是在交代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：“带小雅从地下室的应急通道走，那里有我提前备好的备用身份和现金。”
贾元欣却上前一步，伸手握住他的左手——指尖触到的瞬间，像是握住了一团冰雾，虚浮得让人心慌。“不。”她转头看向陈明远，眼神坚定得没有一丝犹豫，“你的锚定理论，触发条件到底是什么？别管成功率，告诉我！”她的手指微微用力，仿佛要通过这种触碰，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正在消散的罗祥。
“强烈的情感纽带，必须是双向的，不能有任何虚假！”陈明远语速快得像是在背书，嘴唇干燥得起了皮，“还需要近距离物理接触，以及一个能唤醒深层记忆的触发点——但理论上，成功率不到18%，而且失败的话，会加速他的崩塌！”他的手在颤抖，怀里的笔记本差点滑落在地。
小雅突然把冰箱门上的画纸揭下来，小跑着扑到罗祥面前，将画纸塞进他半透明的左手里。纸张接触皮肤的瞬间，发出一阵细微的噼啪声，像是静电击穿空气，画上那些金色的轮廓突然亮了起来，暖黄的光顺着画纸边缘流淌，裹住了罗祥的手掌。
“三个人的接触，会不会更强？”贾元欣立刻伸出右手，掌心覆盖在画纸上，左手紧紧拉住小雅的手腕，将她带到罗祥身边，“小雅是你最在意的人，我也是，我们的情感纽带，足够支撑锚点！”她转头看向陈明远，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，“陈老，你来收尾，我们需要你的设备监控数据！”
陈明远犹豫了半秒，看着罗祥越来越透明的小臂，猛地咬牙：“拼了！”他快步上前，将自己的手压在最上方，四只手叠在一起，将画纸紧紧按在罗祥的掌心，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像是地图上蜿蜒的河流，绷得紧紧的。
安全屋的灯光骤然熄灭，整间屋子陷入一片漆黑，只有小雅的画纸散发着柔和的暖黄光晕，那光线像是有生命般在四人周身流动，驱散了冰冷的寒意。罗祥感觉有一股温热的电流从画纸传入手臂，顺着血管蔓延全身，正在扩散的透明化进程突然停滞。可与此同时，他的脑海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炸弹，记忆开始不受控制地混乱交织——明朝战场的血腥气与小雅幼儿园家长会的喧嚣重叠，实验室里刺眼的蓝光与婚礼现场香槟塔折射的金光交融，贾元欣年轻时的笑脸与镜像空间里她绝望的哭喊声反复闪现。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，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着神经。
“他在排斥！记忆过载了！”陈明远盯着怀里检测设备的屏幕，上面的曲线剧烈波动，像是暴风雨中的海浪，“海马体活动已经超出安全阈值！必须聚焦一个单一的记忆锚点，不能再乱了！”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，额头上的汗珠砸落在设备屏幕上，晕开一片水渍。
贾元欣突然闭上眼睛，轻轻哼起一段旋律。那是罗祥（那时他还叫罗振邦）向她求婚时，在出租屋里用破吉他弹过的曲子，她的音准有些偏差，尾音还带着一丝颤抖，却精准地戳中了某个记忆开关。她的手指紧紧攥着画纸，像是在握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。
罗祥的身体剧烈震动起来，透明化的纹路开始缓慢消退，但脑海里那个代表剩余时间的数字却在疯狂跳动——三十五天、三十天、二十八天、二十五天...每跳一下，他的胸口就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，灼热的痛感顺着喉咙蔓延，让他几乎要跪倒在地。他想张口说话，却只能发出沙哑的喘息，那些混乱的记忆在脑海里冲撞，快要把他的意识撕裂。
就在这时，窗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。一名“清道夫”队员突然抬手摘下头盔，露出一张年轻得有些稚嫩的脸，他对着领口的通讯器大喊：“账户被冻结了！刚才的转账全被退回了！我们的报酬呢？！”他的声音因愤怒而扭曲，手里的武器都被他攥得发抖。
另一辆货车旁也爆发了争执，两名队员互相推搡着，防护服的肩甲都被撞得歪到一边。“出发前他们说资金保障绝对安全！现在钱没了，我们凭什么卖命？”其中一人猛地扯下胸前的黑色徽章，那枚印着玄熵科技logo的金属徽章落在地上，弹跳着滚到安全屋门口，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贾元欣的嘴角终于勾起一丝微弱的笑意，眼睛依旧闭着，声音轻得像耳语：“瑞士信贷的紧急风控程序，我三年前帮那位总监挡过一次合规危机，他欠我的人情，今天刚好用上。”她的手指微微用力，攥得更紧了，“我设置了双重身份验证，他们至少需要48小时才能解冻账户，这48小时，足够我们喘息了。”
陈明远惊喜地看着检测屏幕，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：“锚点强度在提升！78%...83%...90%！继续保持！情感纽带还在增强！”他的手不再颤抖，反而稳稳地托着设备，生怕错过任何一个数据变化。
小雅突然仰起头，看着罗祥的眼睛，声音清晰得不像是个孩子：“爸爸的右手第三指有关节增生，是以前握枪姿势不对磨出来的，每次抱我的时候，那个硬邦邦的关节都会硌到我的脸。”她的眼睛亮晶晶的，瞳孔深处像是有星光在闪烁，“还有，爸爸最喜欢吃妈妈做的番茄炒蛋，却总说自己不爱吃，把鸡蛋都挑给我。”
罗祥感觉脑海里的某个闸门被瞬间冲开。那些混乱的记忆像是被梳理过的丝线，突然聚焦在一个清晰的画面上——那是小雅三岁生日那天，他抱着她坐在阳台的藤椅上，教她用蜡笔画太阳。小雅固执地要把太阳涂成绿色，他问为什么，小女孩眨着眼睛说：“因为春天的树叶是绿色的，太阳应该和春天一样漂亮呀。”那天的阳光很暖，透过纱窗落在小雅的发顶，连她鼻尖上的小汗珠都闪着光，窗外飘来邻居家桂花树的甜香，清晰得仿佛就在鼻尖。
透明化的纹路彻底从罗祥身上消退。他稳稳地站在厨房中央，手掌恢复了坚实的触感，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画纸上蜡笔的粗糙纹理。脑海中的数字终于停止跳动，稳稳地停在了二十天，像是用刻刀凿在意识深处，疼痛却无比清晰。他深吸一口气，带着烟火气的空气涌入肺叶，扩张的触感真实得让他眼眶发热。
窗外的混乱还在加剧，“清道夫”部队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质疑，有人已经转身走向货车，显然不想再继续这场没有报酬的“任务”。其中一辆货车启动时，还不小心撞倒了路边的垃圾桶，垃圾散落一地，狼狈不堪。
“暂时稳定了。”陈明远长长舒了一口气，瘫坐在椅子上，用袖子用力擦拭着额头的汗水，眼镜片上蒙着一层厚厚的水汽，“但这只是暂时的，锚点还不够稳固。按照理论，你们需要每十二小时重复一次接触仪式，持续强化情感纽带，才能延缓崩塌。”
贾元欣仍握着罗祥的手，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递过来，暖得他心里发颤。“不管你是以前的罗振邦，还是现在的罗祥，”她抬起头，眼睛里带着红血丝，却亮得惊人，“你都是我和小雅的家人，是我们在这个混乱时空里唯一的锚点。我们不会再失去你一次，绝对不会。”她的手指微微用力，像是在确认这个誓言，也像是在给自己打气。
小雅从罗祥手里接过画纸，小心翼翼地抚平褶皱。此刻，画纸中央那三个手牵手的小人周围，不知何时多了许多细碎的发光斑点，像是夏夜天空里的星星，又像是聚在一起的萤火虫，那些光点还在微微颤动，散发着柔和的光晕。
罗祥转头看向窗外，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，清晨的微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，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。二十天。不算多，却也足够做很多事——足够他们找到玄熵科技的弱点，足够他们完善锚定理论，足够他为小雅和贾元欣，铺一条能安稳走下去的路。他低头看向左手无名指上的素圈指环，那冰凉的金属此刻竟传来一丝陌生的温热，不是以往使用时空能力时的灼烧感，更像是被人握在手心慢慢捂暖的温度。
这种温暖，让他突然想起某个飘着雪的冬夜。那时小雅才刚上小学，他接她放学回家，小女孩冻得小手通红，却执意要把自己的手套摘下来，裹住他冰冷的手指，仰着头说：“爸爸的手太凉了，小雅给你捂暖。”
远处传来早班电车的叮当声，清脆的铃声穿过清晨的薄雾，飘进安全屋里。新的一天，开始了。而他们的战斗，才刚刚进入下一个回合。
…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