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章：镜像对决
废弃的地铁站入口像一张贪婪的巨口，吞噬着午夜的微光。上世纪九十年代铺设的马赛克外墙剥落大半，露出灰黑的水泥基底，曾象征城市现代化的装饰线条爬满深绿苔藓；锈蚀的闸机歪斜矗立，塑料外壳布满蛛网裂纹，投币口还卡着半张褪色的2008年地铁票。罗祥蹲身，指尖擦过积尘的传感器，金属寒意让无名指指环微微震动——不是触电，更像冰凉的蚂蚁顺着指骨往手臂钻。脑海中，代表阳寿的数字在“四十三天”刻度上轻晃，如秋千将停未停的最后摆动。
“就是这里。”加密频道里，陈明远的声音裹着电流沙哑，“信号源在地下二层，但空间读数异常——整个站台重力参数波动，东侧比西侧重0.3个G。”他手中军用探测仪屏幕闪烁，数值跳变速度远超正常范围，绿莹莹的光映在他紧绷的脸上。
贾元欣握紧小雅的手，女孩另一只手攥着三枚围棋黑子，棋子已被掌心汗水浸得温润。身后城市灯火通明，高架车流如发光长河，却照不进这被时间遗忘的角落。夜风卷过站前广场，塑料袋与枯叶在地面翻滚，沙沙声里藏着莫名的寒意。
四人沿破损台阶向下，边缘水泥碎裂，露出锈蚀钢筋，每一步都有碎石滚落。应急灯的幽绿光芒在墙壁投下扭曲影子，那色调不像自然光，反倒像腐坏物体渗出的荧光。深处传来低频嗡鸣，不是机械运转声，更像巨兽沉睡时的翻身，震得人胸腔发闷。行至第一个转角，小雅突然驻足，将一枚黑子轻轻放在台阶边缘，指尖还残留着棋子的微凉：“这里和上面不一样。”她指向墙壁瓷砖，裂纹与上层完全对称，连青苔长势都如镜中倒影，仿佛有人用复写纸拓印了整面墙。
踏入站台层的瞬间，所有人屏住呼吸。整个空间被复制成对称两半，中间轨道化作光滑如镜的黑色平面，倒映着穹顶残缺的2005年电影海报，女主角褪色的笑容在镜面里裂开两半。两侧立柱、长椅、甚至丢弃的报纸都成对出现，唯一区别藏在时钟里：左侧指向十一点零三分，右侧却停在十点十七分——与贾元欣手腕那只停滞的卡地亚表时间分秒不差。空气中飘着铁锈与臭氧的混合气息，像刚经历一场雷雨的余味。
“欢迎来到我的领域。”赵永信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，每个音节都带着回声。他站在轨道另一侧，身后是一模一样的站台；抬手时，对面的“赵永信”同步动作，分不清本体与镜像。他穿灰色工装夹克，左胸口袋别着枚褪色厂徽，像个倒闭国企的老技术员，眼底却藏着与外表不符的冷光。
罗祥指环骤然发热，熟悉的抽离感顺着指骨蔓延——不是温暖，是接近烫伤的灼热。“你的能力...”话未说完，脑海中“四十三天”的数字开始轻微跳动，每跳一下，太阳穴就传来针扎般的疼。
“人工制造的镜像折叠。”赵永信向前一步，对面身影同步移动，“监理会的技术，用量子纠缠实现空间复制。很完美，不是吗？”他嘴角弯着笑，眼睛却像结了冰，没有半分温度。
就在这时，小雅突然将第二枚黑子滚向轨道。棋子在左侧站台正常滚动，触及右侧区域时，却像撞在无形墙壁上，“嗒”地弹了回来。“右边是假的。”女孩的声音在空旷站台里格外清亮，带着孩童特有的笃定，掌心第三枚黑子正微微发烫。
赵永信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，右眼眼皮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，像有神经在皮下挣扎。“聪明的小孩。”他打了个响指，整个空间骤然扭曲——站台如被无形之手折叠的纸页，墙壁翻转，天花板坠向地面，来时的楼梯口悬在头顶三米高处。一块松动的天花板板材砸落，在镜面轨道上摔得粉碎，碎片向两侧飞溅，却没有一片落入右侧“假空间”。
罗祥下意识抓住身旁锈蚀的钢管扶手，红漆剥落的金属寒意让他打了个寒颤。指环温度急剧升高，脑海中数字跳动愈发急促：四十三天、四十二天零二十三小时...记忆碎片如玻璃渣般炸开，明朝战场的血腥气混着地铁站的铁锈味，实验室的蓝光与应急灯的幽绿在视野里重叠。太阳穴抽痛加剧，像有人用钝器反复敲打头骨，左手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——那是过度使用能力的前兆。
“为什么？”贾元欣稳住身形，高跟鞋踩在破碎瓷砖上，发出清脆的声响，刺破空间扭曲的嗡鸣。她目光锁定赵永信，像要穿透他疲惫的脸，“你也是债务者，为什么要帮监理会？”
镜像再次翻转，四人瞬间站在了轨道中央。赵永信的脸在扭曲光线中显得格外苍老，眼袋浮肿，眼下乌青如墨，像是数夜未眠。“每个人都有价码。”他声音突然失了从容，沙哑干涩，“我的是妻子和女儿。她们被困在镜像空间的夹层里，只有监理会知道坐标。”他右手无意识摩挲着左手腕上的淡白疤痕，那痕迹像极了某种束缚留下的印记。
小雅悄悄挪到一面墙壁前，将最后一枚黑子按在瓷砖接缝处。棋子没有落地，反而悬浮半空，发出蜂鸟振翅般的微弱共鸣，贴墙的耳朵传来细碎声响：“这里有个房间，”她轻声说，指尖跟着共鸣微微颤动，“里面有哭声，很轻很轻。”
空间骤然静止。赵永信的表情彻底崩塌，左眼不自然地抽搐，像是有什么在眼球后挣扎。他呼吸粗重，手指发抖，夹克口袋里不知什么东西硌得他掌心发疼：“他们答应过我...”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，“只要抓住你们，就放她们出来...”
罗祥指环烫得几乎要烙进骨头，脑海中数字跳动得如同擂鼓。他咬着牙集中意念，想象空间如玻璃般碎裂——剧痛从指尖炸开，沿手臂蔓延至肩膀，视野边缘泛起血色斑点。但这次，疼痛里裹着清晰的画面：穿校服的小女孩在无尽回廊中奔跑，粉色兔子发卡从发间滑落，“嗒”地砸在地面，声响在回廊里反复回荡。
“他们在骗你。”罗祥汗水顺着鬓角滑落，滴在镜面轨道上，晕开一小片水渍，“镜像夹层根本不能长期囚禁活人，能量衰减会让空间塌陷——你的家人...可能早就不在了。”每说一个字，都像有烧红的铁钳在撕扯神经，脑海中数字仍在下跌：四十二天、四十一天零五小时...
赵永信猛地后退一步，可对面的“镜像”却没有同步动作。两个空间开始出现细微裂痕，左侧广告牌边缘崩开细纹，右侧的却依旧完好。“你撒谎...”他声音发颤，眼神慌乱地扫过四周，却在看到右侧空间“完美无缺”的瞬间，眼底多了丝动摇——真正的空间，怎会没有岁月侵蚀的痕迹？
就在这时，整个地铁站剧烈震动。轨道中央的黑色镜面泛起涟漪，像被石子打破的水面。某种巨大力量从夹层冲击空间结构，震感强得让人站立不稳。小雅按着的墙壁突然变得透明，后面蜷缩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，蓝色校服沾着灰尘，脸埋在膝盖里，肩膀轻轻耸动，发间那枚粉色兔子发卡格外扎眼。
“爸爸...”微弱的呼唤透过空间屏障传来，细小得像从深井底部飘出，却精准砸在赵永信心上。
赵永信的表情瞬间凝固，随即疯了般冲向透明墙壁。罗祥的指环红得发亮，脑海中数字疯狂下跌：四十天、三十九天、三十八天...他将全部意识灌入指环，不是冻结时空，而是让它与镜像空间共振、碎裂。代价如实质刀刃切割着意识，左手颤抖得愈发厉害，连抓住扶手都要费尽全力。
“退后！”罗祥嘶吼出声，汗水模糊了视线。空间发出刺耳的撕裂声，无数面“镜子”同时破碎，每片碎片都映出不同景象：明朝的刀光剑影、实验室的仪器蓝光、十字路口的雨夜、监控屏幕后模糊的人影...赵永信扑到透明墙壁前，手掌贴上女儿所在的位置，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，声音带着哭腔：“囡囡！爸爸来了！”
当脑海中的数字停在三十五天时，整个镜像空间如玻璃穹顶般轰然崩塌。刺眼的白光过后，真实的地铁站重新显现——比刚才更显破败，墙皮大块剥落，露出里面锈蚀的钢筋，空气中弥漫着灰尘与霉菌的味道，仿佛刚才的对称幻境从未存在。赵永信跪在轨道旁，怀里抱着昏迷的小女孩，她脸上还挂着泪痕，胸口别着的名牌写着“赵念安”，正是他女儿的名字。
“监理会在城北码头...”赵永信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，小心翼翼调整手臂姿势，让女儿躺得更舒适，“明晚八点，有批重要设备到港...那是他们的核心运输点。”他目光始终黏在女儿脸上，手指轻轻梳理她凌乱的头发，动作温柔得不像刚才操控空间的“敌人”。
陈明远快步上前，指尖搭在赵念安腕上，探测仪屏幕显示生命体征平稳，只是因空间挤压陷入昏迷。贾元欣扶住几乎虚脱的罗祥，他靠在生锈的立柱上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，左手颤抖不止，指环温度缓慢下降，却留下深入骨髓的酸痛。脑海中的“三十五天”像墓碑刻痕，清晰而冰冷，提醒着他又一次为破局付出的阳寿代价。
小雅默默捡起地上的三枚黑子，其中一枚表面裂了道细微纹路，像是被共振震伤。她攥着棋子走到罗祥身边，仰起的小脸满是担忧：“罗叔叔，你没事吧？”
赵永信抱起女儿，最后看了四人一眼，转身走入地铁隧道的黑暗中。他的背影在应急灯下拖出长长的影子，那影子在某些瞬间似乎分成了两个——一个向前奔向女儿的生机，一个向后沉向与监理会的过往，仿佛他正同时走在两条截然不同的时间线上。
远处传来地铁驶过的轰鸣，可这一站早已废弃多年，不会有列车停靠。轨道深处的风裹挟着远方城市的烟火气，与站内陈腐的空气交织，形成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味道。罗祥望着隧道入口的黑暗，左手颤抖未停，脑海中“三十五天”的数字静静悬着，而城北码头的坐标，成了他们与监理会正面对决的新起点。
…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