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八章 ：尸香魔芋
尸傀洞内，腥腐之气浓得几乎凝成实质，粘稠地贴在皮肤上，带着阴冷的湿意。黑暗并非纯粹，而是流淌着一种诡异的、微弱的磷光，来自洞壁某些散发幽蓝光泽的苔藓，以及脚下偶尔踩到的、不知名生物的残骸。空气死寂，只有几人压抑的呼吸声和脚步摩擦地面的细微声响，更衬得这方天地如同巨兽的腹腔，压抑得让人心头发慌。
“跟紧。”沈云晦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内响起，带着惯有的冷静，仿佛这令人作呕的环境于她而言不过是寻常庭院。她指尖扣着几枚淬了剧毒的银针，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前方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。
萧景珩紧随其后，看似随意，实则周身气机已提升至巅峰。他手中把玩着那枚击退诡异杀手的铜钱，目光却不时落在前方那道纤细却异常坚韧的背影上。这位暗影阁主，冷静、果决、身手不凡，偶尔流露出的、与“病弱公主”截然不同的锋芒，像最钩子的谜题，不断撩拨着他探究的欲望。方才揽住她腰肢的触感似乎还残留指尖，那瞬间的僵硬与随即而来的冰冷拒绝，非但没让他退却，反而更觉有趣。
顾临渊与陆清欢护在两侧，神情凝重。方才洞外那批诡异杀手的袭击，让他们都意识到，此行远比预想的凶险。
通道蜿蜒向下，地势愈发开阔。突然，前方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，初闻似兰似麝，带着勾人心魄的甜腻。
“屏息！”沈云晦厉声喝道，同时手腕一翻，数枚银针射向香气来源的方向。
然而还是晚了一步。那香气仿佛有生命般，无孔不入，即便屏住呼吸，也能透过皮肤丝丝缕缕渗入。离得最近的顾临渊眼神瞬间出现一丝迷茫，脚步踉跄了一下。
“是‘尸香魔芋’！”陆清欢俏脸变色，她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鼻烟壶，自己嗅了一下，又递给顾临渊，“醒神散，快！”
顾临渊依言猛吸一口，辛辣的气息直冲脑海，眼神恢复清明，心有余悸。
萧景珩内力深厚，虽也受到些许影响，但瞬间便以内力逼出。他看向沈云晦，却见她只是微微蹙眉，似乎并未受太大影响，心中对她的评价又高一层。暗影阁主，果然不简单。
“雕虫小技。”沈云晦冷哼，袖中滑落一枚碧色药丸，捏碎后清冽的药香瞬间驱散了部分甜腻。“跟紧我，这香气能惑人心智，产生幻觉。”
果然，越往前走，磷光苔藓愈发密集，幽蓝的光芒将洞穴映照得如同鬼域。而那尸香魔芋的香气也越发浓郁，即便有解药和沈云晦散出的药香抵挡，众人也觉心头烦恶，眼前似乎有扭曲的影子晃动。
“小心脚下！”萧景珩突然出声，一把拉住正欲踏前一步的沈云晦。
沈云晦低头，只见前方看似坚实的地面，实则是一片覆盖着腐叶的泥沼，咕嘟咕嘟冒着浑浊的气泡，散发着更浓烈的腐臭。若非萧景珩拉住，她恐怕已陷了进去。
“多谢。”她抽回手，语气依旧平淡，但比起之前的“多事”，少了几分冰冷。
萧景珩微微一笑，并不在意她的疏离，目光转而锐利地扫视泥沼对面。“看来，主人不欢迎我们。”
泥沼对面，影影绰绰立着十几道身影。它们动作僵硬，皮肤呈现出一种死气的灰白，眼中没有任何神采，只有空洞与嗜血。正是鬼市中传闻的“尸傀”！
而在尸傀之后，一个佝偻的身影坐在一张由白骨堆砌的座椅上，手中把玩着一卷泛黄的羊皮纸，正是失踪的边境布防图！他面容干枯，眼窝深陷，正是情报中的“幽冥老人”。
“桀桀桀……能走到这里，算你们有些本事。”幽冥老人发出夜枭般的笑声，“可惜，到此为止了。布防图就在老夫手中，有本事，就来拿！”
他话音未落，那些尸傀仿佛接收到指令，发出一阵低沉的嘶吼，僵硬地迈动步伐，踏过泥沼，竟如履平地般朝众人扑来！它们力大无穷，不畏疼痛，更麻烦的是，那尸香魔芋的香气似乎对它们毫无影响，反而让它们的动作更显狂躁。
“护好自己！”沈云晦低喝一声，身形如鬼魅般掠出，手中短刃划出森冷弧光，直取一具尸傀的脖颈。然而金铁交鸣之声响起，那尸傀的脖颈竟坚硬异常，只留下了一道白痕。
顾临渊长剑如龙，剑气纵横，却也只能勉强逼退尸傀，难以造成有效杀伤。陆清欢的毒针射在尸傀身上，更是如同泥牛入海。
萧景珩眼神一凝，看出关键。“攻击关节和眼睛！它们并非不死之身！”
他话音未落，已揉身而上，掌风凌厉，不再保留实力，一掌拍在一具尸傀的膝关节处。“咔嚓”一声脆响，那尸傀腿骨断裂，扑倒在地，但仍挥舞着手臂抓挠。
战斗瞬间陷入苦战。尸傀数量众多，不畏生死，又有诡异香气干扰，几人虽武功高强，一时也被逼得手忙脚乱，险象环生。
沈云晦目光冰寒，她注意到那幽冥老人好整以暇地坐在白骨椅上，浑浊的眼中带着戏谑与贪婪，仿佛在欣赏一场困兽之斗。她心念电转，这布防图失窃，引来月下阁、蚀心殿余孽，如今这幽冥老人又在此布下陷阱，绝非偶然。
“萧景珩！”她突然清喝一声，“左三，震位！”
萧景珩虽不明所以，但基于一路行来的默契，几乎是条件反射般，依言向左踏出三步，一掌轰向沈云晦所指的方位——那里正好有一具尸傀扑向顾临渊空门。
“砰！”掌力澎湃，将那尸傀震得倒退数步，恰好撞上另一具，暂时解了顾临渊之围。
“顾临渊，坎位，剑扫下盘！陆清欢，离位，银针封眼！”沈云晦语速极快，一道道指令清晰吐出。
她竟在瞬息万变的战斗中，凭借超凡的观察力和计算力，临时充当起了指挥。更令人惊叹的是，萧景珩、顾临渊、陆清欢三人，竟也下意识地听从了她的调遣。萧景珩武功最高，负责攻坚与策应；顾临渊剑法精妙，负责牵制与破防；陆清欢暗器诡异，负责骚扰与精准打击。
三人原本各自为战，此刻在沈云晦的调度下，竟隐隐形成了一个简易的合击阵势，攻守效率大增！虽然依旧无法立刻击败尸傀，但压力骤减，已能稳住阵脚。
萧景珩在配合间隙，看向沈云晦的目光愈发深邃。这等临阵指挥之能，绝非常人可有。她究竟是谁？真的只是一个江湖杀手组织的首领吗？那份运筹帷幄的气度，倒更像……他脑海中闪过一个荒诞却挥之不去的念头。
幽冥老人见久攻不下，脸上戏谑之色渐收，露出几分焦躁与阴狠。“哼！倒有些门道！但你们以为这就完了吗？”他猛地一拍白骨扶手。
洞穴深处，传来更沉重、更令人牙酸的脚步声。一股远比普通尸傀强大数倍的气息，正在迅速靠近！
“坏了……”陆清欢脸色发白。
顾临渊握紧了手中剑，呼吸粗重。
萧景珩眉头紧锁，体内真气流转加速，准备应对更强的敌人。
唯有沈云晦，面具下的眼神依旧冷静，甚至带着一丝决绝。她悄然握紧了袖中的平安玉符，姐姐和父母温暖的面容在脑海中一闪而过。
守护家国，她义无反顾。
就在那更强大的存在即将现身，幽冥老人脸上重新露出得意笑容的刹那——
异变再生！
“咻！咻！咻！”
数道极其细微、几乎融入黑暗的乌光，毫无征兆地从洞穴顶部的阴影处射出，目标并非沈云晦等人，而是那些正在围攻的尸傀，以及……端坐于白骨椅上的幽冥老人！
乌光精准地没入尸傀的后脑或是关节连接处，那些悍不畏死的尸傀动作猛地一僵，随即如同被抽去骨般软倒在地。而射向幽冥老人的那道乌光，更是快如闪电，直取其咽喉！
幽冥老人大惊失色，仓促间挥袖格挡。
“噗！”
乌光穿透了他的袖袍，带起一溜血花。虽未致命，却也让他骇然暴退，手中的布防图都险些脱手。
“谁？！”幽冥老人又惊又怒，望向洞穴顶部。
沈云晦等人也俱是一怔，循声望去。
只见洞穴顶部，一道戴着玄铁面具的身影不知何时悄然立在那里，衣袂在幽蓝磷光中无风自动，正是鬼主。他手中把玩着几枚与刚才乌光同质的细针，居高临下，眼神冷漠地俯视着下方。
“在本座的地盘，动本座的‘客人’，”鬼主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，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，冰冷而无情，“幽冥，谁给你的胆子？”
他目光扫过下方略显狼狈却依旧站得笔直的“暗影阁主”（他眼中的皇姐沈云昭），心中暗道：‘皇姐，臣弟来晚了。’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