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深幽,烛火尽歇,这座长安城陷入熟睡。
“来人!来人!有刺客!”惊叫声划破黑夜。
极快,一盏盏烛火将黑夜点亮,荡出一片星火。
“小姐遇刺!快来人!”离厢房最近的侍卫大喊,这一声声下去,无数人相应,连雷声都被压住。
无数人一窝蜂地往厢房这边涌,将内外围了个水泄不通。雨中,火把燃烧出噼啪声,在风中摇曳,烧出湛蓝色的光,将趴在地上喘息的姜海照亮——她被人抓住长发,硬生生从厢房内拖了出来,血红了裳,拉出一条血路。
“说!你为何要刺杀小姐?!”侍卫踩着她的脸,怒喝。
姜海死死抓住他的脚踝,用拳头去捶打、用牙齿去撕咬:“她该死!李奴奴该死!我要杀她!”
“顽妇!歹毒至极!”他一脚又一脚地踩她的脸,将她的唇齿、鼻腔、耳孔、眼裂都踩出血,“敢刺杀小姐?你是何居心!说,你是谁派来的?”
他将姜海整个提起,令周围人用绳索捆住,丢在地上。
“住手!”杨矩匆匆赶来。
侍卫闻声后退至一侧,俯身:“杨都伯。”
“先将贼人收押,等我先进去看看。”
杨矩见倒地不起的姜海,心中一疼,下意识想去搀扶,可还是僵住身子,往内屋去。
侍卫上前,侧身拦住:“都伯,小姐遇袭,性命无忧,现心神未定,恐不便打扰,还是等主子来了,再跟着一起去看。”
杨矩冷目:“滚。”
他撞开侍从,入了厢房。屋内,烛火昏黄,将床帐拉出阴影,遮住精致的纹路和边绣。李奴奴躲在床帐中,当杨矩一进去,她就哭出声来,逃入他的怀中嚎啕大哭,似一只惊慌小鹿。
“伤到哪儿了?”他担忧。
“这儿!”李奴奴举起手臂上约莫半寸的伤口,鲜血正汩汩地流。
他从怀中取出干净的白布,为她包扎伤口。
“还有吗?”
李奴奴摇头,杨矩松了口气:“那就好。不怕,我来了,没人可以伤害你。”他一阵安抚,才让她止住哭泣。
“刚才发生了什么?”
李奴奴抹泪,身躯微颤:“我不知道。我正熟睡,可雷声、雨声太大,总惊我,所以睡意轻浅。睡前我还特意叮嘱侍卫不得远离,可不知贼人是如何进的厢房,等我醒来时,她正立在我床边,举着刀就要刺我。幸好我惊觉,闪开刺刀,大声喊叫,门外守卫才发觉,从屋外冲了进来,一举制服她。”她哭得梨花带雨,长发散乱,一把抱住杨矩的颈脖,“阿矩,我怕。”
“别怕,我在,我会一直陪着你。”他抚摸她的头。
……
“拜见老爷。”
“拜见主子。”
……
屋外唤声不断响起。
杨矩松开,尊敬地立在一边,低喊:“光禄卿。”
光禄卿跨步入内,一身灰色长袍难掩慌忙。他略过杨矩,赶至床褥边,心疼地抚摸她的手,声音关切。
屋外,雨渐大,细雨斜挂如细线,由风在这场夜幕里编织,荡出晕。
杨矩自觉退出厢房,立在门前,看向瘫在地上的人,心中刺痛。他不忍看,转眼又与人群中的阿花对上,锁眉颔首。
“先将她压至中庭,等候光禄卿发落。”杨矩下令,却无人动身。
显然,他还不够格。
雨更大,帘幕如瀑,倾盆狂下,压住议论声、纷杂声,将火把淋熄;雷霆更狠,在天地间辟出界限,分割光暗。
杨矩冷颜,指节深陷。
“依他的话,将人压至中庭。”屋内人的声音沙哑,怒意欲出。
“应。”人头攒动起来。
有人将姜海抱起,鲜血顺着苍白的脚尖一滴又一滴,似红梅,在一夜风雨后,铺满长廊。
*
中庭。
石灯中微弱的火苗不足以照亮整个中庭。人群立在两边,人声沸反。等光禄卿一至,所有人都跪拜行礼,敬如信徒。
夜色昏暗,光禄卿的神情瞧不清。他一坐,寂静无声,只听雨声轰隆,风声哀鸣。
“姜海,你为何刺杀阿奴?”坐上人声音厚重,怒意具显。
她被人提起,佝偻着跪下,不答。
“说!或者死。”他声音更冷。
“要杀就杀。我敢去杀她,就没想过活。”她哑声嘶笑。
“姜海!光禄卿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。”杨矩在一旁附声,想从中找到转圜的余地。
姜海抬头,发绺滴水,眉下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杨矩。她嗤笑一声,眉眼逐渐狠厉,咬牙切齿:“李奴奴害我父亲,害我全家。我要报仇,我要杀她!她该死!”
“你说阿奴害你父亲?”光禄卿疑声,“是谁告诉你父亲亡故的消息?”
“是我求人打听到的。”
“找的谁?”
“无可奉告。”
“来人,上拶刑!”光禄卿发怒,把茶杯摔成碎片。
话音刚落,一排排木夹便将姜海的指节卡在缝隙里。
“拉。”
立在姜海两侧的人用力,木架收缩,指节全被挤在缝隙中,像是要硬生生地挤断它。
“啊——”姜海连连惨叫,指节在木架里咔咔作响。
“说。”
姜海咬住嘴不说。
“说!”
姜海疼得浑身抽搐,倒在地上。
“再拉!”
立在两侧的人拉得面目涨红。连姜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,只觉疼痛割裂双手,很快,疼痛在变淡,还有自己的思绪。
“停,让她清醒。”
一瓢冷水泼在姜海的头上,露出那张惨白的脸,凄惨、无神。
“说!”光禄卿眉锋下压,声音怒如钟。
姜海双目通红,死死咬住唇齿,不肯发出一点声音。
“还不肯说吗?”他冷笑一声,“既然你不愿说,那我不如告诉你,你父亲根本没有死,你是被人利用了。”
她惊住,唇齿在颤。
“你父亲的确遭风寒侵袭,肺腑病重,可他幸得宫中御医救治,活了下来,但也遗留了病根。长安总有大风,风中有砂砾,已不适宜他居住,所以我将其安置在我洛阳的山庄中。可惜二地相距甚远,你们二人难以相见,却未曾想,有贼人借此蒙骗你,想以此挑起你与我光禄卿的争端。可见此人谋划之深,甚是歹毒!”光禄卿低叹一声,循循善诱,“你大可告知我他是谁?你也可以免于一死。”
“我父亲,真的还活着?”姜海不敢相信。
“以我光禄卿之名起誓。”
她泪水噙满眼眶,先是开心一笑,下意识地在人群寻觅阿花的踪影,后才心中惊觉,无数思绪如浪涛般淹没她:到底谁是真?李奴奴以父亲要挟她,是父亲还活着;阿花告知她托人得来的、她轻耳听见的消息,是父亲已逝世;光禄卿告知她父亲还活着,是想以此来骗她将阿花说出来……他们都在说……李奴奴说父亲活着,也说父亲死了,这是她做的局;阿花说父亲死了,是李奴奴做的局;光禄卿说父亲活着,是阿花或是别人的局……他们都在说……可谁又听她说?她到底做错了什么?
她低头缄默许久,忽地,她浑身抖动起来,传出她的笑声:“你说父亲还活着,李奴奴说父亲活着,却又说父亲死了,还有人在说父亲死了……谁是真?谁是假?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吗?何必惺惺作态,一群人模狗样的蛆虫!”她啐出一口唾沫,“我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,我就该被践踏、被凌辱吗?”她将目光凝聚在杨矩身上,凄然一笑,又将目光移至周边的家奴们身上,泪水将血晕开,“我只想和父亲好好活着,只想……难道,生于微末,就该被别人决定生死吗?难道,生如浮游,就该被人肆意玩弄吗?我说了不算,我说了不算啊!我杀李奴奴,已无回头路可走,你无需多言,想要我的命,来取就是。我不过孤身一人,死了又何妨?这世间,已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。”
她扬起细长的颈脖,仿佛在等待一瞬的血线,封喉。
“你!放肆!”谁曾想杨矩率先上前,一巴掌将她煽飞,打破僵局,“你若是如实将告密者说出来,光禄卿仁慈还可饶你一命。你若是继续执迷不悟,那就只有以死谢罪了!”
她应声倒地,长发披散,瞧不清神情,却听清她一声吼:“杨矩!你要我说什么!你要我说我们……”她真想将那些过往一口气说出来,毁掉眼前这个忘恩负义的人,让世人知晓他的真面目,可瞧着那副眉眼时,她却哑了喉咙。
她流泪,觉得自己没用,好没用……都要死了,还放不下他。
“说,说你们什么?”
杨矩拦在姜海身前,回头跪拜,语气急切:“光禄卿。她定是被人诓骗,才鬼迷心窍,做出如此荒诞、冲动的行径。若是她肯说出幕后之人,可否看在她与属下和府上的关系,饶她一命?”他不敢抬头,那种压迫到极致的气息缠着他,让他喘不过气。可他该说,要说!这是欠她的,只要还了他就什么都不欠了,此后一别两宽。
周遭嘈杂起来,议论声、惊呼声盖过风雨。
“你过界了,杨矩。”光禄卿未抬眉,声音冰冷彻骨,“你不妨说一说你与姜海的关系?还是说由你来说她与我光禄卿府的关系?”他将目光移至杨矩身上,手指反复敲木桌,神色俨然,“你来?”
杨矩冷汗湿透背衫,巨大的压迫感令他几近窒息。
“不敢,是属下一时昏头,口出妄言。”
姜海听闻,浅笑一声,双眸失神。
“姜海,念在你与我光禄卿府的关系,我可以饶你一命,但你得告知我那人的姓名?我只需要一个名字,不论由来。”光禄卿坐在位上,烛灯飘忽,光暗变幻在他的两鬓,将那双三白眼摹上霜。
她沉默。
“你还是不肯说?”
“说什么?”她声音愈发虚弱,“早就说过,没什么好说的。”
“真不愿说?哪怕是死?”
她低头不答。
“我明白了。拖下去,杀了。”
一众侍卫将她拉拽,直往雨中去。
“主上,方才是小子口不择言,冒犯了主子!可小子当年毕竟受过姜海父亲恩惠,欠他们一家人情。即便是惹怒主上,小子也要请主上留她一命。可否将她交予小子将幕后之人查清,给主上、阿奴一个交代。”杨矩心中焦急,即使心中再惧,也不能让姜海死在这里。
光禄卿不言,坐在位上闭眼沉思,押送的侍卫停留一瞬后又继续离开。
“主上,可否留她一命?”他语气颤抖,近乎乞求。
他仍闭眼,不理。
杨矩深埋头颅,浑身颤抖,然后说出光禄卿等待的答案:“我愿接手,主上。”
光禄卿抬手,身边侍卫立刻喊:“等——”拉拽姜海的侍卫闻声,立刻停在雨中,回身朝中庭望。
“刚才的话,你再说一遍。”
杨矩咬紧牙,全身紧绷:“我愿接手酉山,主上!”
光禄卿睁开眼,一瞥中庭外的姜海,蹙眉:“还不够。”
“不够?”杨矩听声后浑身瘫软下来。
“杨矩!你不要求他!我不要你求他!不过命一条,我给他就是!”庭中尚可闻姜海嘶叫,尖锐刺耳,似穿堂风,由烈至弱,久经不散。
“姜海你闭嘴!”杨矩怒声。
“夜已深,人声总是太吵,扰得众人不得休憩。就此退下罢,幕后之人我会查清的。”光禄卿神色疲倦,起身,整理衣袖。
“主上,算小子求您!可否……留她一命。”
光禄卿背身,斜眼轻瞟,神色极其不耐烦:“我说过,还不够。”
“主上,那要怎样才够?”
“现在的你,一切都是我给的,拿什么够?”他哂笑,连看都不愿看他。
“我……”杨矩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。
此刻,风雨正盛。
狂风卷大雨,从重檐下泼洒进来,令布帘飞荡、烛火将熄,这中庭的人、物,都似光影一般晃动起来。所有人都在等它熄灭,彻底画上黑色阴影。
……
“是我,主子。”一道清晰、坚定的女声在中庭内响起。
风云霎时涌入,重新浑浊起来。
躲在阴影里的人终于走了出来,跪在阶前:她一身暗绿素衣,其上绣有伞般的花团,挂在两侧。这不似平素下人的服饰,更像是谁人为她而织。烛火闪烁,光暗交错,她的身形更显柔弱,风一停,就见一片霞光洒在她的侧脸上,抬起眼与人对视。
“主子,是阿花告诉姜海她的父亲已死,也是阿花寻人替她打听的消息。”
光禄卿停下脚步,未回头。
雨中姜海也彻底愣住,朝中庭喊:“阿花,你退开!跟你有什么关系……”她的声音甚至不如风雨,被揉碎。
“主子,是阿花被仇恨蒙蔽住了双眼,才怂恿姜海去杀李奴奴。刺杀一事,姜海不过是枚棋子,您想要的,是我的名字,何必为难她呢。”她一双眼睛直视他们,全然不惧。
“你本名是什么?”
阿花轻笑,泪自眼眶里涌出:“我的名字吗?阿花用得久了,自己都快记不得了。我的名字是我已故去的母亲取的:何茹花。”
“何茹花。告诉我你是受何人指使?”他终于回身,示意侍卫暂压姜海入中庭,这件事还未结束。
“主子何必问,当年您的胞兄是如何故去的你可未忘?”
光禄卿瞳孔一阵收缩,仇恨、愤怒瞬间充斥他的面目:“怎么会忘!看来,你是她的人。”
“不算,我只是一枚废棋。若非那位看中我是李奴奴身边的丫鬟,我这样的人,连废棋都算不上。”
“她让你潜伏在阿奴身边做什么?”
“接近你,伺机杀你。”
“好好好!真是好得很呐!”他怒声难遏,“你说你有仇恨?你又从何而来的仇恨?我光禄卿府何时亏待过你?”他冷声,从阶上走至阿花面前,掐住她的脸,狠狠一掌将她掴飞。
阿花倒地掩面,血染唇齿:“为什么不恨?”她的声音抖了起来,语气激动,“当年我随母亲一起被你从林将军府要至光禄卿府,本以为会有所改观,可没想到,这光禄卿府比蛮夷还恶!我只恨未读过诗书,说不出什么詈词。”她抬起那双充满恨意的眼,血丝蔓延、摄人心魄,“当年,我与母亲初入府中,因是外来人,所以我们受尽家奴、管事们的欺辱,甚有畜生者,用蛮力沾污我母亲,就连年幼的我都不肯放过……你让我不恨?我怎么能不恨?!”她浑身都颤抖,面容狰狞,声音里全是愤怒与狠厉,“不过三年,母亲过劳得病,可你们这些畜生仍不肯放过她!不断指使她、侮辱她,最后令母亲活生生地累死在我面前。杀母之仇,你让我不恨?”她缓缓站了起来,黑发披散,在风中乱舞,但那双要吃人的眼睛怎么都遮不住,在烛火里燃烧。
她不只是对光禄卿怒吼,更是对所有人,乃至这白云苍狗、野马尘埃在发怒。
“所幸,李奴奴降生,我得以苟活。我也甚得她喜欢,更是以她之名,除掉仇人,本想就以此苟活一生,未曾想,有人寻上了我,让我复仇,我被她说动,一直蛰伏,直到姜海来这府中。我心中便有了这么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。可惜啊!可惜啊!姜海未能得手!我想即便杀不了你,也要杀了你最爱的李奴奴。她死掉对你来说就像你们害死了我母亲一样!”她疯笑。
“疯子!真是疯子!”杨矩喝骂,下意识朝光禄卿靠拢,将他护住。
姜海看向失常、疯狂的阿花,说不出话。
“疯子?对啊,我就是疯了。”她一把又一把地扯烂长发,“我恨啊!恨这光禄卿府中所有人,是你们害死我母亲!我恨你李守礼,非要将我与母亲要来!我恨李奴奴,她将我当狗一样使唤!还有你,姜海,我恨你一来就抢走我在李奴奴身边的位置!所以你们该死!都该死!”她说着说着,边往阶上靠,只手放入袖中,瞬息之间抽出袖刀朝光禄卿刺去。
“尤其是你李守礼!”
显然,还未等她至光禄卿身前,就被杨矩压在地上。袖刀叮叮当当地坠在地上,被杨矩一脚踢远。
她怒吼:“放开我!放开我!”
光禄卿蹲下,凝视被死死压住脖颈和关节的阿花,双目瞪大如铜铃,面上青筋狂跳。
“贱奴!”他怒声,“给我杀了!”
“要杀就杀!我只恨没能杀了你,老狗!”何茹花朝光禄卿啐出一口血沫。
“杀了!杀了!就在这里给我杀了!”
杨矩没动手。
光禄卿上前,一把拔出侍卫唐刀,直挺挺地朝阿花刺下,以尖锐的刀锋穿破她纤薄的衣衫,割裂她的皮肤、筋肉,插穿她的肺腑,搅碎她的心脏。
她挣扎着嘶吼、咆哮,随着刀身的深入,却慢慢地安静下来,瞪着那双怒如鬼神的眼睛,涣散了神,七窍流出血沫,再没了动静。
这一刻,周围的人无一不发出惊叫,老孺们纷纷捂住眉眼,不敢看。
“不要!不要啊!”姜海挣扎着,想去救她,可为时已晚。
……
“贱奴!”他拔刀,鲜血喷射如注,盛放若一朵凄美的血花,染红杨矩的脸、沾污光禄卿的衣袂,将木地板染得漆黑。
风雨在狂舞,要将天地给掀开;雷霆劈天地,要将愤怒给留下;烛火在飘荡,要将黑暗都驱赶;血泊在浸湿,要将一切都色染……可很快,风停了、雨散了、雷至了、火熄了、血干了……她也死了,用这条命盛放出这一夜都不足描绘的瑰丽。
……
姜海被人捂住口鼻,压住四肢,眼睁睁地看着阿花被杀死。终于,在极大的悲恸、愤怒、仇恨中,她昏死了过去。
刀被他远远地丢在一侧,踢开衣角上的血渍,坐回位上,长舒口气,怒气渐消。
“今夜,总算是安静了。”他朝杨矩递去目光,语气疲惫,“事已毕。接下来,就由你处理罢。”
杨矩长揖:“应。”
血也溅了他全身,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缠住他,再也洗不干净,哪怕是一场能将天地都淹没的大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