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将目光锁定在了图书馆最深处,那片被岁月遗忘的老书架区。
那里尘封着建校以来的所有藏书,每一寸书脊,每一粒尘埃,都是时间的见证。
这里,就是他选定的“时空锚点”。
李砚小心翼翼地将那支新出土、刻有“TL001”编号的黄铜笔,与阿灰的残笔并排放入了一座独立的玻璃展柜中。
两支笔,一支是明代匠人陈七的遗物,饱含六百年不甘;一支是民国学子的心爱之物,见证过烽火中的求知。
它们像两条在时间长河中失散的孤舟,终于在此刻交汇。
紧接着,他从背包里取出七盏巴掌大小、古朴典雅的莲花状诗灯,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,环绕展柜布设。
万事俱备。
李砚深吸一口气,闭上双眼,心神沉入识海,低喝一声:“史海钩沉·时空叠影,启!”
刹那间,他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、折叠。
光影如水银般流淌交错,整个老书架区仿佛变成了一个透明的琥珀。
同一空间,三个时代的景象如幻灯片般层层叠加,却又诡异地共存着。
最底层,是明代。
一个穿着短打的消瘦抄经人,正伏在简陋的木案上,借着豆大的油灯光芒,用一支与阿灰笔极为相似的毛笔疾书。
中间层,是民国。
昏暗的库房被改造成了临时的夜校教室,一群衣衫单薄、面带菜色的青年学生围着一个小火炉,聚精会神地听着一位戴眼镜的先生讲课。
最上层,则是现在。
数百名现代学生席地而坐,正低声交谈,兴奋地等待着苏绾策划的讲筵正式开始。
明代抄经人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,民国先生抑扬顿挫的讲课声,现代学生们充满活力的嗡嗡议论声……三种完全不同时代、不同频率的声音,竟然没有互相干扰,反而层层叠加,融合成了一股奇异而庄严的和声,仿佛是时间本身在低语。
与此同时,台上的苏绾举起了话筒,宣布“双城同吟”活动正式开始。
“第一轮,请全体同学齐诵《静夜思》!”
“床前明月光,疑是地上霜……”数百名学生的声音汇成一股洪流,充满了青春的朝气与自信,在古老的图书馆里回荡。
“很好!”苏绾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,“接下来,是第二轮。请大家静静聆听,一段来自八十多年前的声音。”
她按下播放键,李砚早已用“时空叠影”录下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全场。
那是几十个稚嫩的童声,吐字不甚清晰,带着浓重的方言口音,却一字一句,无比认真地念着:“春眠不觉晓,处处闻啼鸟……”
全场瞬间安静下来。
那磕磕绊绊的童音,仿佛穿越了战火与硝烟,带着那个时代的贫瘠与希望,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。
有女生已经忍不住用手捂住了嘴,眼眶泛红。
苏绾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颤抖:“最后一轮,让我们一同聆听一首《登鹳雀楼》,但这一次,领诵者来自……六百年前。”
她话音刚落,李砚便精准地将“时空叠影”中的一缕声音捕捉、放大。
整个空间死一般寂静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一个沙哑、干涩,仿佛被风干了数百年的声音,从音响中缓缓流出。
那声音不大,却像一把钝刀,缓慢而坚定地剖开时间的壁垒,带着一种被压抑了六百年的虔诚与不甘,一字一顿地吟道:
“白……日……依……山……尽……”
只一句,全场数百人齐刷刷地汗毛倒竖!
那不是表演,不是模仿,而是一个真实的、被囚禁在时光碎片中的灵魂,在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,发出他微弱却执着的呐喊。
当他颤抖着吟出“欲穷千里目,更上一层楼”时,现场已经有不少人泣不成声。
他们仿佛看到了那个在昏暗灯光下,咳着血,却依旧向往着远方与高度的卑微生命。
诗,在这一刻,不再是印在纸上的铅字,而是活生生的、会呼吸的血肉。
就在全场情绪达到顶峰时,李砚走上台,手中托着一个由粗布包裹的长条物。
他解开布条,露出了那支满是裂痕的“诗骸笔”。
“在今天,我们还想听一首全新的诗。”李砚的声音沉稳而有力,“这首诗,没有华丽的辞藻,也没有宏大的意象,但它同样属于我们每一个人。”
他弯下腰,对台前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——小豆,温和地说道:“小豆,你愿意做我们今天最小的领诵人吗?”
小豆用力地点了点头,接过话筒,用她清脆稚嫩的声音,念出了那句她写给妈妈的诗:“妈妈的手,沾着面粉和油渍……”
话音未落,异变陡生!
展柜中,一直寂静无声的阿灰残笔,笔尖竟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!
紧接着,旁边的“TL001”黄铜笔猛地发出一阵高频的嗡鸣,整个笔身剧烈震颤起来!
“嗡——!”
在全场数百人震惊的目光中,两支笔同时迸发出一团柔和的光晕,竟然凭空悬浮而起!
光芒之中,阿灰残笔在左,黄铜笔在右,两支笔的笔尖同时在空中急速划动,带出两道截然不同的光轨。
左边的光轨,古朴苍劲,最终凝聚成四个篆字:吾亦有诗!
右边的光轨,则灵动跳跃,化作四个现代简体字:我也想写!
一左一右,一古一今,两行字在空中遥遥相对,仿佛两位跨越时空的诗人正在对话。
下一秒,两道光轨猛然交汇,所有光芒融为一体,最终在展柜正上方,凝聚成四个光华璀璨、震撼人心的大字:
诗属人间!
那一刻,全场沸腾!
欢呼声、哭泣声、掌声混杂在一起,几乎要掀翻图书馆的屋顶。
这场由时空交错引发的诗歌盛宴,彻底点燃了整座大学城。
大壮和他带领的传灯社趁热打铁,立刻启动了“万人诗链”计划。
他们在教学楼的中庭悬挂起无数条鲜艳的红线,号召每一个愿意的人,写下一句此刻最想说的真心话,系在红线上。
这个看似简单的活动,却引发了前所未有的参与热潮。
短短半天时间,数千张写着诗句的纸条、便签、甚至撕下的作业本纸页,如星河般从中庭垂落。
“我今天高数又挂了,但我会写诗,谁也别想让我认输!”
“班主任在办公室骂了我一个钟头,可我想,李白当年不也被贬官了吗?没事。”
“我爸打电话说我除了花钱一无是处,但我今天自己背了三首诗,我觉得我挺有用的。”
一句句质朴、笨拙,却无比真诚的话语,汇成了一片诗歌的海洋。
教导主任闻讯赶来,脸色铁青,正要命令保安将这“影响校容校貌”的“垃圾”全部拆除,却被一群闻讯而来的老师拦住了。
为首的,正是那位平日里最古板的文学史老教授。
他看着那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的诗句,浑浊的老眼中泛起泪光,对教导主任摆了摆手,声音嘶哑却坚定:“让他们写完吧……就让他们,写完吧。”
深夜,喧嚣散尽。
李砚独自一人回到了空无一人的老书架区。
他想测试一下,“时空叠影”的极限究竟在哪里。
他将全部心神注入系统,将功率开到最大。
眼前的画面开始疯狂闪烁、倒流!
画面骤然一变,他仿佛置身于盛唐时期繁华的长安街头。
市井喧嚣,人来人往。
一个身着白袍、身形豪迈的男人正手持酒壶,醉眼朦胧地仰望夜空。
突然,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,竟穿越时空的阻隔,遥遥望向李砚所在的方向,咧嘴一笑,豪气干云地说道:“小子,你终于明白了——诗,从来不在故纸堆里,而在人心里!”
画面再闪,李砚来到了一个阴暗潮湿的明代刻书作坊。
那个叫陈七的抄书人正趴在桌上剧烈地咳嗽,咳出的血染红了稿纸。
在生命的最后一刻,他颤抖着将一张写满字的薄纸,死死地塞进了阿灰笔那中空的笔腹之中,用尽最后的力气低语:“传下去……待后来者……”
光影最后一次切换,定格在民国那间漏风的夜校教室。
张老师合上了手中破旧的课本,看着台下那一双双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的眼睛,微笑着说:“记住,只要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愿意听,还有一颗心需要慰藉,诗,就永远不会死。”
李白之心,陈七之骨,张师之魂!
轰!李砚的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,所有线索在这一刻豁然贯通!
与此同时,系统界面在他眼前轰然刷新!
【功德值+270,累计功德值:1500】
【检测到宿主完成重大历史节点串联,触发隐藏成就:“薪火千年”!】
【成就奖励:解锁新能力“文气加持·普照”!】
【文气加持·普照:可在半径五十米范围内,激发群体性创作灵感与表达欲望,持续时间:一盏茶。】
窗外,毫无征兆地电闪雷鸣,暴雨倾盆而下。
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夜空,瞬间照亮了展柜。
那并列而立的阿灰残笔与黄铜笔,在墙上投下长长的影子,竟诡异地融合在一起,宛如一个顶天立地的人,双手各执一笔,正在书写着什么。
而在校园另一端,无人注意的监控画面里,一间空荡荡的自习教室中,萧砚正坐得笔直。
他面前摊开一个全新的笔记本,手中握着一支精美的钢笔,正一笔一划,极其专注地写下了他人生中的第一首诗。
诗的标题只有两个字:《解禁》。
暴雨如注,疯狂地抽打着图书馆古老的玻璃窗,发出“噼啪”的巨响。
狂风在建筑的缝隙间穿行,化作凄厉的鬼哭狼嚎。
在这座百年老建筑的穹顶深处,似乎传来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