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穿着一身洁白的公主裙，双手交叠放在胸前，神态安详，仿佛只是睡着了。
她的头发，她的睫毛，甚至她眼角那滴未来得及滑落的泪珠，都被完美地冰封在这一刻。
永恒的，八岁！
周默，用他最顶尖的医学技术，将自己女儿的生命，定格在了逝去的那一瞬间。
他为她，建造了一座永不腐朽的冰雪水晶宫。
“看看吧。”
周默的声音，从实验室四周的扩音器中传来，没有了之前的戏谑，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悲凉。
“看看他们，对我们，做了什么。”
陈凛在指挥车里，看着无人机冒死传回的最后画面，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。
他无法想象，一个父亲，是怀着怎样的心情，日复一日地，守护着女儿冰冷的遗体，策划着这场血腥的复仇。
“一组，控制现场，二组，搜集证据。”陈凛的声音，有些干涩。
队员们小心翼翼地进入实验室，这里就是周默的圣地，也是他的罪证。
墙壁上，贴满了完整的“NTX-7”研发档案。
从最初的构想，到后来的动物实验，再到最后的人体临床。
其中一份被标记为篡改的文件夹里，清清楚楚地记录着。
陆兆麟是如何授意项目组，删除和修改那些显示“NTX-7”具有严重神经毒副作用的数据的。
旁边的工作台上，摆放着各种精密的注射设备和化学药剂。
温言通过远程高清摄像头，一眼就认出了其中几种试剂。
“那是基因剪刀工具酶，还有高活性的病毒载体……”她的声音在发颤。
“他真的……他真的在把NTX-7，改造成一种基因层面的武器……”
而在另一面墙上，陈凛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东西，在一份名为项目风险评估的实验日志里，他看到了叶峰的照片。
照片下面，用红色的笔，标注着一行字：
“调查者，身份：缉毒警！已触及核心财务链，对项目构成最高级别威胁！建议：处理。”
在处理两个字的下面，是陆兆麟龙飞凤舞的签名，日期是叶峰牺牲的前一天。
铁证如山！叶峰的死，不是意外，不是在缉毒行动中牺牲，而是一场彻头彻尾，由陆兆麟亲自签发的谋杀！
陈凛的拳头，狠狠地砸在了控制台上，坚硬的面板，被他砸出一个清晰的凹痕。
八年的追寻，八年的自我怀疑，八年的午夜梦回……
所有的痛苦和不甘，在这一刻，终于找到了出口，他不是在追查一桩悬案。
他是在为一个被蓄意谋杀的兄弟，讨还血债。
“头儿……你看这个！”林薇的声音，将陈凛从愤怒的深渊中拉了回来。
她复原了一段被删除的实验室监控录像，录像的日期，是周小雨去世后的第三天。
画面中，周默抱着女儿冰冷的尸体，跪在地上，像一头绝望的困兽。
实验室的门被打开，陆兆麟走了进来。
他没有丝毫的悲伤，只是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周默。
然后走到冰棺旁，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，审视着周小雨的遗体。
他对身边的助手，冷冷地说了一句什么。
虽然没有声音，但通过唇语识别技术，林薇将那句话，清晰地显示在了屏幕上。
“处理掉，连同他一起，这个项目，不能有任何污点。”
录像到此结束，指挥车内一片死寂，所有人都明白了。
周默的复仇，不仅仅是为了女儿的死，更是为了他自己的生。
如果他没有反抗，没有躲起来，他早就和女儿一样，成为了新纪元项目里，一个被处理掉的污点。
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，求生。
就在这时，实验室的广播，再次响起。
“陈警官，你都看到了吧？”周默的声音，重新恢复了冰冷。
“这就是你们用法律，保护的人。”
“现在，轮到你做选择了。”
实验室中央，一块巨大的屏幕，缓缓亮起，屏幕上，是被绑在椅子上，惊恐万状的陆兆麟。
他的脖子上，被装上了一个精密的注射装置，一根针管，正对着他的颈动脉。
“我的审判，即将开始。”
“而你，陈警官，是最后的见证人。”
寒气，从屏幕中扑面而来。
“陈警官，我们来做个交易。”
周默的声音，通过扩音器，在冰冷的实验室里回荡，每一个字，都像是淬了冰。
屏幕上，陆兆麟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，像一只被扼住脖子的鸡。
“很简单。”周默继续说道。
“你，带着你的人，立刻撤出零号仓库。”
“给我24小时，让我完成对他的最终审判。”
“24小时后，我会带着所有新纪元的原始数据，去市局自首。”
“你将得到你想要的一切：完整的证据链，一个认罪的凶手，一个完美的结案报告。”
“而我，将得到我应得的：正义。”
他的声音，充满了诱惑，用一个罪该万死的人渣的命，去换取一场迟到了十年的完美正义。
这对任何一个被程序正义折磨得精疲力竭的警察来说，都是一个几乎无法拒绝的提议。
指挥车内，所有人都看向陈凛，等待着他的决定。
陈凛看着屏幕上，周默那双隐藏在阴影里的眼睛，他知道，这是周默对他最后，也是最残忍的试探。
试探他内心深处，那杆名为信仰的天平，究竟会偏向哪一端。
是法律的尊严，还是复仇的快感？
“我拒绝。”
陈凛拿起对讲机，声音不大，但却斩钉截铁。
“周默，你听着，陆兆麟的审判，必须在法庭上进行，这是我作为警察的底线。”
“你的正义，如果需要用另一场谋杀来完成，那它就不是正义，而是和你所憎恨之物，毫无区别的罪恶。”
扩音器里，传来一声长长的，失望的叹息。
“是吗……”周默喃喃自语。
“我明白了。”
“看来，你终究，不是我的同路人。”
话音刚落，整个实验室，突然响起尖锐刺耳的警报声！
墙壁上，所有的显示屏，都变成了血红色，上面跳动着一个巨大的倒计时。
“60，59，58……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