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同一块厚重的黑丝绒,将刘龙将军府包裹得密不透风。书房内,一盏孤灯摇曳,将来回踱步的刘龙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,如同蛰伏在暗处的鬼魅。
他似乎走累了,端坐在紫檀木案几后,手中捧着一盏温热的雨前龙井。茶香袅袅,却无法平息他心中的焦躁。他的手指,在光滑的杯壁上无意识地摩挲着,每一次划动,都像是在计算着时间的流逝。
刘进和周彪,是他棋盘上最关键的两颗棋子。一颗负责执行,一颗负责顶罪。按计划,此刻交易应该已经完成,应该返回来了。只要刘进带着银子安全返回,自己便可以坐享其成,而北荻那边,也会再记上一次,自己的功劳,现在静待时机,一旦找机会除掉姚瑞,整个昂古关就是自己的天下了。那时,即便投靠北荻,也会获得高官厚禄!
就在刘龙胡思乱想的时候,忽然右眼皮一连跳了几下。刘龙揉揉眼睛,就在这时,书房的门被轻轻叩响。
“进来。”刘龙的声音,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。
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“吱呀”声,王全的身影,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,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。他脸上没有了往日的谄媚和油滑,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罕见的凝重和急切。
“将军。”王全躬身行礼,声音压得极低。
“有什么事吗?”刘龙放下茶杯,抬眼看着他。
王全深吸一口气,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,他向前一步,凑到案几前,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:“属下请将军,立刻做好准备。”
“准备?什么准备?”刘龙的眉头,微微皱起。他不喜欢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。
王全的嘴唇动了动,吐出了几个让他如坠冰窟的字:“将军……我们恐怕,已经暴露了。”
“你说什么?!”刘龙的声音,瞬间变得冰冷刺骨。他猛地坐直了身体,眼中射出两道骇人的精光,仿佛要将王全整个人洞穿。
书房内的空气,也仿佛在这一刻被抽干了,温度骤降。
“把话说清楚!”刘龙一字一顿地命令道,每一个字,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王全被刘龙的气势所慑,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,但他知道,现在不是退缩的时候。他强压下心中的恐惧,快速而清晰地将他所知道的一切,都汇报了出来。
“将军,戌时三刻,我心中一阵不安,便派出了我们最精锐的探子‘夜猫’,去暗中监视姚瑞的动向。”
“‘夜猫’回报,就在一个时辰前,姚瑞的府邸有异动。姚瑞本人,带着安宁公主、纳兰将军、陈山等一干心腹,集结了约五百人的精锐部队,悄无声息地从东门出了关。行军路线隐蔽,不举旗,不鸣号,显然是去执行某种秘密任务。”
刘龙的心,猛地一沉。五百精兵,秘密出关……这绝不是去打探消息!
“还有呢?”他追问道,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“还有……”王全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,“我担心刘进和周彪那边有失,便让‘夜猫’在确认姚瑞出关后,立刻赶往‘一线天’矿洞方向进行探查。就在刚才,‘夜猫’身负重伤,拼死逃了回来。”
王全顿了顿,咽了口唾沫,继续说道:“据‘夜猫’汇报,他赶到矿洞时,里面已经打了起来。姚瑞的部队,如同从天而降,将矿洞围得水泄不通。他看到了刘进和周彪,也看到了北荻人。战斗非常激烈,他不敢靠近,只看到姚瑞的人,已经冲进了矿洞……”
王全没有再说下去,但其中的含义,已经不言而喻。
刘进和周彪,恐怕已经完了!
“轰——!”
刘龙的大脑,仿佛被一道惊雷狠狠劈中。他眼前一黑,险些从椅子上栽倒下去。他伸出手,死死地撑住案几,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。
完了。
自己精心布置了数月的棋局,竟然在最后关头,满盘皆输!
刘进是自己的心腹,他知道得太多了!他一旦被抓,自己所有的计划,所有的秘密,都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!
“废物!都是废物!”刘龙猛地一挥手,将案几上的茶具、笔墨、文书,全部扫落在地,发出一阵刺耳的碎裂声。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,在书房内疯狂地踱步,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怨毒。
“你让我做什么准备?”刘龙问道。
“是时候,我们该行动了!”王全说道。
刘龙在房间里踱了几步,他突然停下脚步,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,“既然已经暴露,那就没有退路了!”
他转过身,死死地盯着王全,那眼神,让王全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住了。
“王全!”
“属下在!”
“听我命令!”刘龙的声音,恢复了往日的阴冷和果决,甚至更加狠厉,“第一,立刻关闭昂古关所有城门!从现在起,没有我的手令,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!”
“第二,立刻调动城防军,将所有城门、要道、制高点,全部换成我们的人!把姚瑞麾下那些不听话的军官,全部给我找借口控制起来!”
“第三!”刘龙的嘴角,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,“你亲自带一队最可靠的人,去姚瑞府。把他的夫人和那个小崽子,给我‘请’到城楼上来。记住,要‘请’得客气点,但也要让他们明白,自己的命,现在掌握在谁的手里。”
“第四!召集所有还能信得过的军官,跟随我到城楼上,等姚瑞回来!”
王全听着这一连串冷酷无情的命令,心中虽然震惊,但更多的是一种病态的兴奋。他知道,他的主子,终于要撕下所有的伪装,露出他最真实的獠牙了。
“属下遵命!”王全躬身领命,转身就要离去。
“等等!”刘龙叫住了他。
他从地上捡起一份刚刚被扫落的军事地图,铺在案几上,用手指重重地敲了敲北门的位置。
“姚瑞现在,一定以为他胜券在握,正带着他的‘战利品’,得意洋洋地往回赶。”刘龙的眼中,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,“我要让他回来的时候,看到的,是一座紧闭的雄关,一个准备将他碎尸万段的陷阱!”
“我要让他亲眼看着,他的忠心,是如何被他的同僚践踏;他的家人,是如何在他的面前,生死一线!”
“我要让他,在绝望和痛苦中,承认他根本没有犯过的‘叛国’之罪!”
“去吧!”刘龙挥了挥手,“等我的一声令下,让整个昂谷关,都成为姚瑞的坟墓!”
“是!”
王全的身影,立刻消失在夜色中。
书房内,再次恢复了死寂。刘龙独自一人,站在地图前。他的脸上,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慌乱和愤怒,只剩下一种冰冷的、如同钢铁般的决绝。
他知道,这是一场豪赌。赌赢了,他可以彻底掌控昂谷关,甚至以此为资本,与朝廷分庭抗礼。赌输了,就是万劫不复,株连九族。
但他已经没有选择了。
他缓缓地走到窗边,推开窗户,看着远处那片深沉的黑暗。他知道,在那片黑暗的尽头,姚瑞正在归来。
而他,已经为这位“老朋友”,准备好了一份最盛大、也最致命的“欢迎”仪式。
他全副铠甲,提着钢刀,走出书房,夜风,吹动着他的衣角,猎猎作响,如同为他即将奏响的镇魂曲,拉开了序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