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市胡同的残阳终究没能撑过暮色，铅灰色的云层再度压下来时，苏清鸢已经将软剑裹进了素色剑鞘。她瞥了眼昭阳攥着玉簪的手，指节还带着刚才用力时的泛白，便自然地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：“郡主，你的玉簪尖儿蹭到掌心了，小心伤着。”
昭阳这才松开手，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，却笑着把玉簪重新插回发间：“清鸢你看，它还亮着呢。”暖白色的玉簪在昏暗中泛着柔和的光，像是把刚才那道裂云中的金光藏进了玉里，“刚才挡飞虫的时候，它好像比以前更暖了。”
凌捷走在最前面，脚下的青石板还残留着黑影融化后的淡淡凉意。她能感觉到体内的两股力量渐渐归于平静，却又在丹田处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牵引，像是在朝着某个方向招手——正是李景元说的乱葬岗方向。柳司劫跟在她身侧，玄色衣袍的下摆扫过地面时，会悄悄将那些还没散尽的阴寒气息碾碎，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她。
“离乱葬岗还有三里地。”祝平安突然停下脚步，从袖中摸出一块半透明的玉佩，玉佩表面竟渗出细密的水珠，“地气比刚才更浊了，里面藏着活物的气息，不是阴魂，倒像是……”他咳了两声，脸色又白了几分，却还是把玉佩递到众人面前，“像是埋在地下千年的东西，活过来了。”
李景元立刻翻开《玄门蛊经考》，书页刚展开，那些原本安分的文字就躁动起来，红色的墨迹顺着纸缝游走，渐渐凝成一幅简易的地形图——乱葬岗中央有一座凸起的土丘，土丘下隐隐画着一道墓门。“书里显了地形图，墓门在土丘东侧，里面藏着的东西，怕就是黑影嘴里的‘主人’派来的。”他说着，突然注意到祝平安的指尖，竟泛着淡淡的银光，“平安，你的手……”
祝平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指尖，银光在接触空气的瞬间就散了，只留下一点温热的触感：“许是刚才用了太多气力，老毛病了。”他把玉佩收回去，又摸出一个小巧的药囊，“我备了驱毒的药，你们各拿一点，乱葬岗里的尸气重，防着点好。”
昭阳接过药囊时，特意多拿了一包塞到凌捷手里：“阿捷，你拿着，你刚才用了那么多力量，肯定比我们更需要。”她说话时，眼睛还在盯着凌捷的眼睛，像是想从那恢复如常的瞳孔里，再找到一点刚才的金光或黑红光。
凌捷接过药囊，指尖碰到昭阳的手，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比平时高了些——想来刚才护着祝平安时，她也没少耗神。“你自己也拿着，玉簪虽能驱邪，却挡不住尸气。”她把药囊塞进昭阳手里，又转头看向柳司劫，却见他正盯着乱葬岗的方向，眼神里多了几分她从未见过的凝重。
“怎么了？”凌捷轻声问。
柳司劫收回目光，指尖在剑柄上轻轻摩挲着——那是他每次感知到危险时的习惯动作。“里面有东西在唤我。”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，“不是敌意，倒像是……在等我。”
这话刚落，苏清鸢突然拔出软剑，剑尖指向乱葬岗的方向：“有东西过来了。”她的声音绷得发紧，受伤的胳膊微微发抖，却还是把昭阳护到身后，“速度很快，不是阴物，是实体。”
众人立刻戒备起来，凌捷左眼的金光刚要泛出，就被柳司劫按住了手腕。“我来。”他说这话时，玄色衣袍下的肌肉已经绷紧，周身渐渐散出淡淡的黑气——那是冥灵王的力量，比刚才对付黑影时更盛了些。
夜色中，一道黑影从乱葬岗的方向疾驰而来，落地时带起一阵尘土，竟是个穿着残破玄铁铠甲的男子。他身形高大，脸上蒙着一层厚厚的尘土，却能看到一双泛着红光的眼睛，正死死盯着柳司劫，手里还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刀。
“是千年尸人。”祝平安倒吸一口凉气，手里的铜钱瞬间飞了起来，在身前围成一道银圈，“铠甲是前朝的样式，埋在地下至少千年了，怎么会突然醒过来？”
那尸人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，径直朝着柳司劫走去，每走一步，脚下的土地就会裂开一道细缝，渗出黑色的尸气。可就在他离柳司劫还有三步远时，突然单膝跪地，长刀“当”的一声插进地面，头颅重重垂下，声音嘶哑得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：“属下……参见冥灵王殿下。”
柳司劫的瞳孔骤然收缩，握着剑柄的手猛地收紧——他只在那个黑衣人口中听过这个称呼，可在尸人跪下的瞬间，体内的冥灵王力量竟突然躁动起来，像是在回应着什么。“你认错人了。”他冷声道，黑气在周身凝聚成一道屏障，“我不是你要找的冥灵王。”
“属下不敢认错。”尸人抬起头，红光闪烁的眼睛里竟透出几分敬畏，“殿下身上的冥灵王气息，是属下刻在骨血里的印记。千年之前，是殿下将属下埋在此地，等着殿下觉醒之日，再为殿下效力。”他说着，突然看向凌捷，红光闪烁的眼睛里多了几分迟疑，“这位是……阴阳主大人？”
凌捷刚要开口，那尸人却突然改口，声音里多了几分恭敬：“属下参见夫人。”
“别乱搞。”凌捷立刻后退一步，左眼的金光微微亮起，“我不是冥灵王殿下的爱人，你认错人了。”
尸人愣了一下，红光闪烁的眼睛在柳司劫和凌捷之间来回打量，像是不明白自己哪里错了。柳司劫也皱起眉头，他能感觉到，尸人对凌捷的称呼并非凭空而来，倒像是某种既定的认知，刻在他千年的执念里。“先起来。”他冷声道，“你说你是我埋在此地的，可有证据？”
尸人立刻站起身，从怀里摸出一块残破的玉佩，玉佩是玄黑色的，上面刻着一个“柳”字，边缘还残留着淡淡的黑气。“这是殿下当年赐给属下的信物。”他把玉佩递到柳司劫面前，“殿下当年说，等您觉醒了冥灵王的力量，这玉佩就会认主。”
柳司劫接过玉佩，指尖刚碰到玉佩，玉佩就突然亮起一道黑光，顺着他的指尖钻进体内。瞬间，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——玄铁铠甲的士兵跪在身前，黑色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，还有一个模糊的身影，站在他身边，左眼泛着金光，右眼泛着黑红光……
“殿下？”尸人见他脸色发白，担忧地喊了一声。
柳司劫猛地回过神，体内的黑气渐渐收敛，却比刚才更盛了些。他看着手里的玉佩，突然明白过来——自己就是尸人嘴里的冥灵王，只是还没觉醒全部的记忆。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他冷声问，语气里多了几分属于“冥灵王”的威严。
“属下无名，当年殿下赐名‘天一’。”尸人恭敬地回答，“殿下当年吩咐，等您觉醒后，属下便护着阴阳主大人，辅佐他们平定天下六界的动乱。”
凌捷皱紧眉头，她能感觉到，玄甲的话里没有半分虚假，却也让她更加困惑——自己和柳司劫的关系，难道在千年之前就已经注定了？她刚要再问，祝平安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，脸色白得像纸，指尖竟泛出淡淡的银光，连他手里的铜钱都开始“嗡嗡”作响。
“祝公子，你怎么了？”昭阳立刻上前，伸手想扶他，却被祝平安避开了。
祝平安咳得说不出话，只能摇了摇头，可他的指尖却越来越亮，连带着他身上的气息都变了——原本温和的医者气息渐渐被一股霸道的力量取代，像是沉睡的猛兽突然苏醒。李景元立刻翻开《玄门蛊经考》，书页上的文字疯狂地跳动着，红色的墨迹渐渐凝成一行字：“蛊王之力，觉醒于危。”
“蛊王？”李景元惊讶地看向祝平安，“平安，你是蛊王？”
祝平安愣住了，他低头看着自己泛着银光的指尖，又摸了摸胸口——那里一直藏着一个小小的蛊囊，是他师父临终前交给她的，说能保他平安，却从没想过，自己竟和“蛊王”有什么关系。“不可能。”他摇了摇头，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，“我只是个普通的医者，会点蛊术而已，怎么可能是蛊王？”
就在这时，乱葬岗中央的土丘突然传来一声巨响，墓门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开，黑色的尸气从墓中涌出，竟在空中凝成一道黑影。“没想到，千年尸人醒了，连蛊王也觉醒了。”黑影的声音又冷又细，像是从地底传来，“柳司劫，凌捷，你们倒是比我想象中更有趣。”
柳司劫立刻将凌捷护到身后，玄甲也握紧了长刀，周身的尸气与柳司劫的黑气交织在一起，形成一道黑色的屏障。“你就是黑影嘴里的‘主人’？”柳司劫冷声道，黑气在他周身凝聚成一把黑色的长剑，“躲在墓里不敢出来，算什么本事？”
“急什么？”黑影轻笑着，从墓中飘了出来，竟是个穿着黑色长袍的女子，脸上蒙着一层黑纱，只露出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，“我只是来看看，千年后的阴阳主和厉王，是不是还像当年一样呢。”她的目光落在祝平安身上，绿光闪烁的眼睛里多了几分贪婪，“蛊王的力量，倒是比当年更纯了，若是能吸了你的力量，主人就能真正掌控天下六界了。”
祝平安握紧了手里的铜钱，指尖的银光越来越亮，连他身边的空气都开始微微颤抖。他能感觉到，体内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苏醒，像是要冲破身体的束缚，却又带着一丝熟悉的温和——那是属于医者的仁心，让他不愿用这力量伤害别人。“我不会让你伤害任何人。”他冷声说，声音里多了几分属于“蛊王”的坚定。
昭阳突然拔出发间的玉簪，暖白色的光芒瞬间照亮了周围的夜色。“阿捷，清鸢，你们退后。”她的声音比平时更坚定，玉簪在她手中旋转着，竟渐渐凝聚成一道白色的光剑，“这东西的气息太脏，我来帮祝公子。”
苏清鸢立刻上前，与昭阳并肩而立，软剑在她手中泛着冷光，受伤的胳膊虽还在抽痛，却比刚才更稳了。“郡主，小心点。”她轻声说，眼底满是担忧，却又带着一丝欣慰——她知道，昭阳从来都不是需要被保护的废物。
凌捷看着眼前的景象，左眼的金光与右眼的黑红光渐渐亮起。她能感觉到，体内的两股力量正在呼应着柳司劫的黑气、祝平安的银光和昭阳的白光，像是五股力量在共同对抗着黑袍女子的尸气。“柳司劫，”她轻声说，“我们一起上。”
柳司劫转头看向她，眼底的寒意渐渐褪去，多了几分温柔。他知道，凌捷说的“一起”，不是客套，而是真正的并肩作战。“好。”他轻声回答，黑气在他周身凝聚成一道黑色的光盾，“天一，护着李景元。”
玄甲立刻应了一声，提着长刀挡在李景元身前，周身的尸气与柳司劫的黑气交织在一起，形成一道坚固的屏障。李景元则翻开《玄门蛊经考》，书页上的红色墨迹渐渐凝聚成一道红色的光箭，对准了黑袍女子：“凌小姐，柳公子，我来帮你们牵制她！”
黑袍女子看着眼前的五人，绿光闪烁的眼睛里多了几分不屑：“就算你们联手，也不是我的对手。千年之前，你们将主人压制在幽魂冥界，千年之后，我要主人压制你们！”她说着，突然抬手一挥，黑色的尸气从她周身涌出，在空中凝成无数只黑色的蛊虫，朝着众人扑来——正是之前黑影用的噬魂蛊，却比之前更盛了几分。
“平安！”李景元立刻喊了一声，红色的光箭朝着蛊虫射去。
祝平安立刻抬手，指尖的银光在空中凝成一道银网，将蛊虫拦在半空中。“苏小姐，用糯米！”他喊了一声，从怀里摸出一把糯米，撒向银网。糯米碰到银网的瞬间，竟燃起了淡蓝色的火焰，将蛊虫烧得吱吱作响。
苏清鸢立刻会意，也摸出一把糯米，撒向空中。淡蓝色的火焰在她的操控下，凝成一道火墙，将剩余的蛊虫全部烧尽。“昭阳，趁现在！”她喊了一声，软剑在她手中旋转着，朝着黑袍女子刺去。
昭阳立刻跟上，玉簪凝聚的光剑带着暖白色的光芒，与苏清鸢的软剑并肩而行，直逼黑袍女子的要害。黑袍女子没想到她们的配合竟如此默契，慌忙抬手凝聚尸气抵挡，却被光剑和软剑同时刺穿了尸气屏障，逼得她连连后退。
柳司劫趁机上前，黑色的长剑带着浓浓的死气，朝着黑袍女子的后心刺去。凌捷也没闲着，左眼的金光与右眼的黑红光在空中凝成一道双色符文，符文带着强大的力量，朝着黑袍女子的胸口飞去。
“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赢我？”黑袍女子冷笑一声，突然张开嘴，吐出一口黑色的血，血在空中凝成一道黑色的符咒，“千年尸蛊，听我号令！”
符咒刚一成型，乱葬岗的地面就开始剧烈地颤抖，无数只黑色的尸蛊从地下钻了出来，朝着众人扑来。这些尸蛊比之前的噬魂蛊更厉害，身上还带着浓浓的尸气，碰到什么就腐蚀什么，连地面的青石板都被腐蚀出一个个小洞。
祝平安的脸色突然变了，他能感觉到，这些尸蛊与他体内的蛊王之力有着某种联系，像是同源而生，却又被黑袍女子用邪术操控了。“这些尸蛊是用我的蛊王之力培育的！”他惊讶地喊了一声，指尖的银光越来越亮，“我能感觉到它们的气息，我可以试着控制它们！”
“别冲动！”凌捷立刻阻止他，“黑袍女子就是想让你用蛊王之力，她好趁机吸走你的力量。”
可祝平安已经来不及收手了，体内的蛊王之力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，顺着他的指尖流了出去，朝着尸蛊们飞去。奇怪的是，那些尸蛊在接触到银光的瞬间，竟停止了攻击，像是在犹豫着什么。黑袍女子的脸色立刻变了，她没想到祝平安的蛊王之力竟如此强大，能影响到她培育的尸蛊。
“没用的！”黑袍女子厉声喊道，再次吐出一口黑血，“这些尸蛊已经被我下了死咒，就算是蛊王，也控制不了它们！”
可她的话音刚落，那些尸蛊就突然调转方向，朝着黑袍女子扑去。祝平安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指尖，他能感觉到，体内的蛊王之力正在与尸蛊们沟通，像是在唤醒它们被操控的意识。“它们……在听我的话。”他轻声说，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。
黑袍女子彻底慌了，她没想到自己培育的尸蛊竟会反过来攻击自己，只能慌忙凝聚尸气抵挡。柳司劫趁机上前，黑色的长剑刺穿了她的尸气屏障，直逼她的胸口。凌捷也将双色符文掷了出去，符文带着强大的力量，击中了黑袍女子的后背。
“啊！”黑袍女子惨叫一声，喷出一口黑血，身体渐渐变得透明起来，“你们别得意……我只是主人的一个分身……真正的主人……很快就会来找你们……”她的声音越来越弱，最后化作一缕黑烟，消失在空气中。
尸蛊们在黑袍女子消失后，也渐渐停止了攻击，朝着祝平安的方向低下了头，像是在行礼。祝平安看着眼前的尸蛊，指尖的银光渐渐收敛，他能感觉到，体内的蛊王之力又沉睡了下去，只留下一丝温和的气息，护着他的经脉。
“祝公子，你没事吧？”昭阳立刻上前，扶着他的胳膊，“刚才你用了那么多力量，要不要休息一下？”
祝平安摇了摇头，脸色还是有些苍白，却比刚才好了些。“我没事。”他轻声说，目光落在自己的指尖上，“只是……我还是不敢相信，自己竟是蛊王。”
李景元翻开《玄门蛊经考》，书页上的文字已经恢复了正常，却在最后一页多了一行字：“蛊王觉醒，阴阳初合，下一站，青云山见掌门。”他把书递给众人看，语气里多了几分凝重，“黑袍女子说她只是分身，真正的主人还没出现，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，怕是更厉害的敌人。”
昭阳看着书上的青云山陷入了沉思…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