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西刘家庄的旧址上,不知何时,建了一家名为活骨的胭脂铺子。
传说,胭脂铺子里的老板娘,名叫清欢,终日戴着面纱,容貌外人不可见。
传说,她有改天换日的能力,用了她家的胭脂,可以逆天改命。
传说,老板娘性情古怪,不爱见人,且看人下菜碟。
传说……
绵绵细雨之下,张老汉怀里抱着一兜子银子,一边跑,一边时不时的回头看。
身后有追逐声,有谩骂声,有呐喊声。
张老汉身体孱弱,脚步却十分的快。
明明他都已经40多岁了,满脸皱纹儿,身体看上去也并不那么的健康。
病态,苍白的颜色,爬满他的脸颊,远远望去,像是一个饱经风寒的饿死鬼。
但是,他跑的就是那样的快,身后的人追了那么久,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这个人。
气的一脚踹在了旁边的树干之上,骂了句脏话。
“轰隆”一声,响雷带着些许的白光,将那边人狰狞的面孔照的越发的清晰。
张老汉在角落里,瑟瑟发抖,生怕被人抓到。
细雨逐渐变得大起来。
在这无法言说的季节里,湿透了张老汉的衣衫。
而在最荒凉的角落,一座崭新的胭脂铺悄然矗立——门匾上。
活骨二字,墨迹淋漓,仿佛用枯骨与鲜血写就。
铺子就建在十五年前那场大火废墟之上,有老人低语,夜里能闻到焦土与异香混合的怪味。
满城的人,这么多,年一直都在躲着这里走。
没人会忘记那一天大火的惨状。
那刘掌柜家里三口人,被烧的面目全非,身上没一块好地方。
而那个老来得女,那个小小的,5岁的姑娘,却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,再也没人找到。
那宅子被烧的只剩下空架子,在风中微微摇曳着,似乎下一秒,就会倒塌,永远消失在众人跟前儿。
那一晚上,撕心裂肺的喊叫声,像是噩梦一般,萦绕在周围方圆五里的地方。
即使这么多年,他们偶尔还是会做噩梦
所以,逢年过节,中元节,清明节,还是会有人在这废墟之上烧点纸,祭奠死去的亡魂。
然而,最近不知道怎地,来了一伙人,在这废墟盖起了宅子,做起了生意。
周围人都觉得晦气。
只有那一个神出鬼没,总是不见人影的女老板,觉得这地方十分的有人气。
为此,还专门有人找了道士来,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。
道士只说:“冤魂不散,五鬼运财,这地方啊,生意兴隆,又发达,可是最适合做生意的地方了。”
那些人却只觉得,他是旁门左道,胡诌八扯。
城西的张老汉冒着大雨,带着抢来的银钱,想求一盒能让勾栏相好死心塌地的胭脂,和足以改变容颜的愿望。
铺内幽暗,烛火跳跃,掌柜是个身着素衣、面覆轻纱的女子,声音清冷如玉石。
她并未多言,只从柜台深处取出一盒嫣红的“痴心胭”,并让他许下愿望。
张老汉十分开心,闭上了眼睛,嘴上喃喃自语。
他与勾栏院的采菊,是青梅竹马的恋人,也是被迫分开的野鸳鸯。
这么多年里,他一直都想着攒钱为其赎身。
可是,时过境迁,一点一点的,岁月在彼此身上留下了痕迹,张老汉依然没有攒下那些钱。
那女子,叫采菊的,也身染恶疾,即将去世了。
在此之前,张老汉只想求一盒活骨的胭脂。
他还听说,这里啊,可以让人青春永驻,返老还童。
采菊想要再见一见自己的父母,再恢复那娇俏的容颜,希望在与张老汉再续前缘,哪怕只有那么一丁点的时间。
采菊也希望,张老汉能与她再相恋一场。
张老汉等了她这么多年,终身未娶,又没有正经的工作。
他这些年攒的钱,都不够别的客人春秋一度。
彩菊想要跟他走,但是那老鸨不会放过她的。
倒不如在死之前,给自己留下最好的一面。
张老汉许愿后,女子淡淡道:“胭脂噬骨,一诺千金,他日代价上门,莫要后悔。”
“画皮画骨,终身不得反悔,否则万蛊噬心,肝肠寸断,死无全尸。”
张老汉被那气势所慑,付了远超寻常的价钱,仓皇离去。
他跑的那样的快,都没注意到,他身后的影子,随着雷声渐渐拉长,也慢慢的一个分成了两个人,越发的明显,
而那其中一个影子,上面有着长长的发。
那长长的发丝,在缠绕着另一个人。
那股子诡异感,在那十分明显的雷声与闪电之下,更加觉得恐惧。
张老汉走后,女子走入后堂。
那里没有胭脂原料,只有一个巨大的法坛。
上面供奉着数十个灵位。
正是十五年前,刘家满门的牌位。
她将今日所得银钱投入火盆,轻声道:“爹,娘……又一个债主,上路了,他也并不会死的那样轻松,当初他做的那些恶事,也该让他追悔莫及了。”
“既然他今天能求到我的面上来,那么作为女儿,作为家里的唯一的活口,我也会让他好好的,在未来的日子里,享受着那短暂的欢愉。”
“无论是幻觉,恐惧,或者是让人无法言说的未来,在他心里,都会画下句号,当然,最后他也会反噬你们所受得折磨,你们记得,去找他索命啊。”
当然,那胭脂里面,可是有张老汉和采菊一直想要的,恢复容颜的东西。
谁的皮,谁的骨,谁的性命,谁的血肉,在这一刻通通都不那么重要了。
张老汉既然来求,那么明天早上,他依然会来这庄子之上。
“我说要等的人,也会踏着星光而来,只是今晚,不知道又会是怎么样的一种美妙。”
帝王临门天色已晚,清欢正准备打烊。
一辆看似朴素的马车,停在门前。
一名身着玄色常服、气度非凡的年轻男子踱步而入。
他目光如炬,扫过店内陈设,最终定格在清欢的面纱上。
“这么多年了,你还是没有放弃吗?你等待着的究竟又是什么?遗址之上盖的房子,又会是真正的复仇之路吗?”
说完,他盯着清欢的脸,不知道为何,突然笑了。
“那我倒是要恭喜你了。”
新欢微微的睁开了眼睛。
她听见了门外那个人说的话。
那个人只站在门外,马车的旁边,有一把油纸伞在他的头顶之上。
雨被油纸伞的伞面慢慢的分裂,砸在地上。
她只远远的看着,那股子清冷的感觉,一如从前一般。
又让人觉得,彻骨严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