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上九点四十七分,东海市第七街区。
我叫陆沉,今天白天忙完了,骑着电瓶车拐进窄巷,车把晃了一下,看了下后胎已经没气了。我没减速,脚尖一点地,车身压着路沿滑过去。黑色连帽卫衣拉到鼻梁,雨水顺着帽檐滴在肩上,右眉骨那道疤开始发烫。
我现在化名陈九,身份是一个外卖员,三十二岁,住城南老快递站隔间。白天送餐,夜里打拳。左臂T-09的纹身藏在袖子里,没人问,我也不说。
七分钟前刚送完最后一单,在街角便利店买了半包烟和一瓶止痛药。手机震动,平台提示:明日十点,404室有新订单,地址是西区码头附近废弃公寓。
我看了眼时间,九点五十五分。黑礁拳场开场是十点半,迟到一秒,定金全扣。三万块奖金是我下周房租和药费的来源。
主干道封了,警灯闪着,夜市摊子被清了一半。我调转车头,钻进工业区管网通道。这条路我走过七次,全是锈铁管和塌陷的排水沟,电动车颠得像要散架。
巷子深处窜出三条野狗,冲我低吼。我没刹车,脚尖猛点地面,金属支架刮出刺响。狗群退开,我继续往前。
电瓶显示电量只有百分之十了,速度越来越慢。过了旧化工厂,车子彻底熄火。我抬腿跨下,把车推进草堆,翻过铁丝网,徒步穿过垃圾填埋场。
空气中飘着腐臭味,脚下踩到碎玻璃。我走得不快,但每一步都避开松软地面。十一点十三分,拳场入口出现在前方——一个生锈的卷帘门,门口站着两个穿皮夹克的男人。
我从后腰摸出狼头面具戴上,走进去。
更衣区是一排铁皮柜,没人说话。选手们赤裸上身,肌肉绷紧,有人在缠绷带,有人对着墙角喘气。我靠墙坐下,脱掉卫衣,露出左臂纹身和背上几道旧伤。没做热身,只是闭眼听着外面的喧闹。
主持人喊他代号:“陈九!上场!”
擂台是水泥台,围了一圈铁笼。观众站在高处,手里攥着现金下注。对面站着阿坤,一米九,九十五公斤,泰拳出身,外号“铁肘”。他活动肩膀,盯着我的眼神像在看死人。
没有规则,没有裁判。谁倒下,谁认输,或者被打到不能动。
铃声响起。
阿坤直接冲过来,拳头砸向面门。我侧头躲开,后退半步。第二拳打在肩上,我没格挡,任由力道传到脊椎。第三拳时,我突然抬膝撞向对方大腿内侧,阿坤闷哼一声,动作迟缓了零点两秒。
就是这零点两秒。
我右手锁喉,左手插进对方腋下,拧腰发力。阿坤整个人被甩出去,背部落地,发出沉闷响声。他想爬起,我已压上膝盖,手臂绞紧。
阿坤挣扎,呼吸困难,手指抠进水泥缝。十秒后,他的手垂了下去。
全场安静两秒,接着爆发出喊声。有人吹口哨,有人砸椅子。主持人递来信封,里面是三万现金。我顺手接过,转身就走。
走廊尽头,一个戴金链的男人拦住我。脖子上有蝎子纹身,手里捏着对讲机。
“老板想见你。”
我没停步,从他身侧绕过。对方伸手抓我肩膀,我冷哼一声,肩膀一沉,手臂顺势下滑,反手压住对方手腕关节。金链男踉跄一步,再抬头时,我已经推开后门。
外面是码头废墟,集装箱堆成迷宫。我沿着B3通道往南走,脚步不快,但始终贴着阴影。身后传来对讲机的声音,断断续续。
“……狼头赢了……风格像龙渊的人……”
我没回头,穿过两排集装箱,从夹层取出备用摩托车。钥匙插进去,发动机响了一声,熄火。我又试一次,才启动。
摩托车驶出码头,轮胎碾过碎石。一路上我没开灯,靠着远处霓虹的微光辨路。二十分钟后,回到城南快递站。我把车停在监控死角,摘下面具,塞进通风管道夹层。血衣也扔进去,上面有阿坤的血,也有我自己肩上的擦伤渗出的血。
坐在值班椅上坐着抽烟。烟头点燃时,我看了一眼左臂旧伤。那是三年前留下的,子弹从肩胛穿出,没取干净。现在每逢阴雨天就会疼。
我直接用烟头轻轻碰了一下伤口边缘。
疼感传来,脑子清醒了些。
窗外霓虹还在闪,广告牌上写着“欢迎来到东海”。我不知道明天送404室的订单会不会会有什么等着我,但我知道,今晚的比赛被人记住了。
我不是第一个戴狼头面具的人。
但我是唯一一个,能在对手发力前半秒就预判动作的人。
那次任务失败后,我以为自己废了。直到第一次打黑拳,对手一拳打来,时间突然变慢。心跳加速,耳朵里只剩血流声,眼前浮现出红色数字:10、9、8……
十秒内,必须结束战斗。
我做到了。对手昏迷四十八小时。
赛后全身经脉像被刀割,疼了三天。医生查不出原因。
我知道那是生物纳米战纹芯片在起作用。战友临死前扎进我后颈的东西,还一直在身体里活着。
它只在生死关头醒来,像一头狼,藏在骨头里。
这块“战纹芯片”,是当年任务失败前,战友用特制纳米针植入我后颈的。只有在生死极限时才会激活——心跳过速、肾上腺素飙升的瞬间,时间会相对变慢,感官提升到恐怖级别,肌肉记忆自动调用最致命的战斗模式。每次启动,眼前浮现血色倒计时,十秒之内必须终结战斗,否则反噬全身经脉,痛如万针穿骨。这能力不是系统,没有界面,没有声音,像一头藏在骨头里的狼,只认杀意。军方不知道它还活着,敌人更不懂我为何越伤越狠。我不是超人,是被战争咬过的人,靠这半残的本能,在黑夜一条条撕回命债。
抽完烟,我把烟头摁灭在掌心。疼让我保持清醒。
下一单是明天上午十点,404室,老旧公寓楼,客户备注:门没锁,放地上就行。
我记得那栋楼,十年前建的,后来闹过命案,空置多年。物业早就撤了,电梯坏了一半。
但现在,有人订外卖,不正常。
我站起身,把卫衣拉好,遮住后颈接口。那里有个针眼大小的疤痕,平时看不出来。只有在高烧或剧烈运动后,会渗出一点透明液体。
躺上行军床,闭眼。
耳边还有拳场的喧闹声。
我知道,自己已经被盯上了。
而盯我的人,不会只派一个戴金链的来问话。
第二天我会去404室。
现在的我只想睡一会儿。
够不够活到明天,我也说不准。
但只要还没倒下,我就还是陆沉。
不是陈九。
也不是什么残骸。
翻身坐起,又点了一支烟。
烟雾升到天花板,散开。
门外,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快递站对面。
车窗降下一半,一只手伸出,丢出一个空药瓶。
瓶子滚到排水沟边,标签朝上。
上面印着:肾上腺素注射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