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
除夕子夜,皇城爆竹声未绝,京城巷道却已寂寂。
云黎从沈昭府邸辞出,未乘轿,只带春藻,沿后街缓行。
雪覆屋脊,月色映空,像一面冷镜照着她心底不安——
方才守岁,沈昭旧伤复发,咳血半口,被她强行灌了药。
她怕留在府里扰他休息,更怕……自己心软。
二、
转过第三条巷,风忽然死寂。
春藻低语:“小姐,有人跟。”
云黎指尖在袖中扣住匕首,脚步未停,耳后雪地里,果然有极轻“咯吱”声——
训练有素,踏雪无痕,只是今夜雪太松,才泄了踪迹。
三、
巷口灯火骤灭。
黑暗像一张兽口,猛地阖下。
云黎将春藻推向暗门,低喝:“翻墙去沈府,叫援!”
自己则翻身跃上屋脊,狐氅扬起,像一道血色信号。
四、
黑影追至,共七人,蒙面,弯刀,靴尖钉着防滑铁刺——东宫死士标配。
为首者抬手,刀锋在雪光里闪出幽蓝,显然淬毒。
“云姑娘,怪只怪你多事。”
声音刻意嘶哑,却掩不住熟稔。
云黎心头一沉:萧御终于动手。
五、
她不语,足尖一点,掠向屋脊另一端。
身后三柄飞刀破空而来,她旋身挥袖,袖中软剑“惊鸿”乍现——
那是沈昭昨夜塞给她的防身物,此刻剑光如月,挡下两刀,第三刀划破她大氅,贴臂而过,衣裂血出。
六、
血味散,杀手更疯。
七人分三上四下,上者屋脊围堵,下者巷道包抄,封死生路。
云黎且战且退,雪瓦湿滑,她足跟踏空,身形一斜,弯刀已至喉前——
“叮!”
黑暗中一缕银光横来,火星四溅,弯刀断成两截。
来人黑氅猎猎,长剑挑雪,反手一荡,便割开两名死士咽喉。
血喷在雪上,像除夕夜盛放的红梅。
七、
“沈昭……”云黎低喘。
“我在。”男人背对她而立,声音比雪更冷,握剑的指节却因怒意泛白。
——本该卧床养伤的人,竟单骑追来。
八、
沈昭旧伤已崩,绷带透血,却半步不退。
他左手揽住云黎腰,将她护在身后,右手剑势如龙,直取为首死士。
对方七人变五人,仍占数量优势,可面对沈昭不要命的打法,竟一时被压制。
云黎得隙,软剑翻飞,与他背靠背御敌——
雪夜屋脊,两道剑光交叠,像一柄开合的钢剪,所过之处血雨纷飞。
九、
杀手头领怒喝,抖手射出响箭——
尖啸划破夜空,意在召援。
云黎心知不妙,拽沈昭手腕:“走!”
两人翻下屋脊,滚入暗巷;死士紧追,弯刀贴地扫来,沈昭回剑挡拆,臂上旧伤彻底裂开,血透玄衣。
十、
巷尽,是冰封的御河。
河上无桥,唯停一艘废弃乌篷船,被冻在岸边。
沈昭咬牙,将云黎托上船舷,自己回身一剑,斩断追兵前索;
两人借惯性滑向河心,冰面“咔嚓”炸裂,碎雪激溅,暂时阻住杀手脚步。
十一、
乌篷船撞至对岸,沈昭力竭,单膝跪地。
云黎扶他,却摸到满手温热——血已浸透外氅。
她撕下自己衣摆,死死缠在他臂上,声音发颤:“别再动剑了!”
沈昭却抬手,替她拭去鬓边雪迹,低声笑:“不动剑,如何护你?”
十二、
远处马蹄雷动——
死士援军至,约二十骑,黑衣弯刀,火把照雪如昼。
沈昭握紧剑,眼底掠过决绝:“我拦,你先走。”
云黎怒极,一巴掌扇在他未伤肩:“再敢说这句话,我先敲晕你!”
她拽着他,沿御河暗渠钻入水门下洞——
那里是前世她逃冷宫时的密道,无人知晓。
十三、
暗渠阴冷,冰水及腰。
沈昭伤臂浸水,痛得面色煞白,却半步不吭。
云黎在前,一手举火折子,一手拖着他腕,咬唇前行。
水声掩了追兵马蹄,也掩了她低低的哽咽——
两世为人,第一次把后背交给别人,也是第一次,有人为她血透重衣仍不退。
十四、
出口是一处废弃酒窖。
云黎踹开木门,将沈昭扶上干草堆。
火光下,他唇无血色,冷汗沿鬓角滚落,却先问:“你伤在哪?”
云黎臂侧刀口已凝,闻言只摇头,取出随身金创药,撕他半边中衣,为他重新包扎。
指尖碰到他肌肤,两人都轻轻一颤,却无人说话。
十五、
窖外,追兵声渐远。
夜重归寂静,只余彼此呼吸。
沈昭靠在木柱,侧头看她低首缠布,火光把她的睫毛投出细长影子,像两只栖火的蝶。
他忽然开口,声音低哑却认真:“云黎,我欠你一条命。”
云黎打结的手一顿,抬眼与他对视,火光映在她瞳仁里,跳成两簇小小的焰。
“那就用一生还。”她轻声答。
十六、
沈昭怔住,喉结滚动,半晌,缓缓点头:“好。”
一字落地,比窗外雪更沉。
火折子将熄,云黎添一根枯柴,火光重亮,照出两人映在墙上的影子——
肩与肩相贴,像一柄终于合鞘的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