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五章 广元鏖战,孤臣泣血
广元城头的风裹挟着血腥气,像无数把钝刀刮过肌肤,将李定国那件猩红的战袍吹得猎猎作响。他身形魁梧,肩宽背厚,常年征战的身躯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疤,此刻最显眼的是左手虎口处一道深可见骨的裂伤——方才劈断云梯时被木刺震裂,鲜血顺着黝黑的刀柄蜿蜒而下,滴落在青灰色的城砖上,与大西军士兵的血、关宁铁骑的血混在一起,凝成一块块深褐的血痂,在阳光下泛着暗沉的光。
他手中的大环刀长近三尺,刀身厚重,刀刃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缺口,却依旧泛着冷冽的寒光。方才一名关宁铁骑的士兵嘶吼着爬上城头,长枪直刺他后心,李定国侧身避过的瞬间,大环刀反手横扫,“咔嚓”一声便将那士兵连人带枪劈成两半,滚烫的鲜血溅了他满脸。他抬手抹了把脸,指腹蹭过脸颊上未愈的旧疤,目光死死锁定在城下那个骑在乌骓马上的身影——吴三桂身着玄色锦袍,外罩一件玄色披风,披风下摆绣着暗金色的云纹,在风中展开如墨色的翅膀。他胯下的乌骓马通体乌黑,唯有四蹄泛着雪白,马背上的吴三桂手持一柄狭长的断水刀,刀身映着日光,亮得刺眼。他的脸膛方正,眉眼间带着几分英气,可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丝毫温度,只有冰冷的杀意,像极了山海关外冬日的寒风。
“将军!西城门的云梯又被搭上来了!”身旁的亲兵周虎嘶吼着冲过来,他年约二十,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,左肩已被一支羽箭射穿,箭羽兀自颤抖,鲜血浸透了他的土黄色号服。话音未落,又一支羽箭呼啸而来,直取周虎的咽喉。李定国眼疾手快,一把将周虎拉到城垛后,大环刀顺势横扫,“噗嗤”两声,将两名刚爬上城头的关宁铁骑士兵斩落城下,尸体坠地时发出沉闷的巨响。
“守住!”李定国声如洪钟,震得周围士兵的耳膜发颤,“广元是四川的北大门,城破则成都危!成都若丢,西南百姓便再无安身之处!”他知道,城楼下的一万关宁铁骑,皆是跟随吴三桂镇守山海关多年的精锐,每人都穿着三层玄铁铠甲,手持长枪或马刀,战斗力极强;而自己麾下的十万大西军,虽人数占优,却有七成是临时从四川各州府征召的百姓,有的甚至还拿着锄头镰刀,真正能战的老兵不足三成。可他没有退路——张献忠虽残暴嗜杀,曾屠戮川地百姓,但此刻的大西国,是西南唯一能与清廷抗衡的势力;而吴三桂,这个引清军入关的叛徒,身后是多尔衮的十万八旗铁骑,一旦让他们踏入四川,扬州十日、嘉定三屠的惨剧,定会在西南重演。
城楼下,玄色的关宁铁骑如潮水般一波波涌向城墙,先锋将领赵豹一马当先。赵豹身材高大,满脸络腮胡,身上的玄甲已被鲜血染成暗红色,他手持一柄丈二长枪,嘶吼着指挥士兵搭建云梯:“给老子爬!第一个爬上城头者,赏白银百两!”十余架云梯很快便布满了人影,关宁铁骑的士兵们踩着同伴的尸体,疯了般向上攀爬,城墙上的大西军士兵则拼命向下扔滚石、浇热油,惨叫声、嘶吼声、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,汇成一曲惨烈的战歌。
“吴三桂!你这个卖主求荣的叛徒!”李定国扶着城垛,对着城下怒吼,声音穿透漫天厮杀声,清晰地传到吴三桂耳中,“你镇守山海关十余年,大明对你恩重如山,你却引清军入关,屠戮我汉家同胞!今日我李定国在此,定要取你狗命,为扬州、嘉定的死难百姓报仇!”
城下的吴三桂勒住马缰绳,微微抬头看向城头的李定国,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。他没有回应,只是抬手挥了挥。很快,十门红衣大炮被四名士兵抬着,缓缓推到阵前。炮身黝黑,炮口粗大,炮身上刻着密密麻麻的西洋文字,显然是从荷兰人手中购买的新式火炮。
李定国心中一沉,他曾在云南见过这种红衣大炮的威力,一炮便能轰塌三丈高的城墙。他急忙转身,对着不远处正在指挥士兵浇火油的孙可望喊道:“孙将军!快!让士兵们在城门后堆上沙袋,再架起三道拒马!务必挡住清军的进攻!”
孙可望闻言,立刻放下手中的火油桶,他身材中等,面容白净,不像个武将,倒像个文弱书生,可眼神却极为锐利。“李将军放心!我这就去安排!”说罢,他转身对着身边的副将吴勇下令:“吴勇,你立刻率领两千士兵,扛沙袋去城门后加固防线!再让工兵营的人把所有拒马都架起来!”
吴勇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,脸上带着一道刀疤,从额头延伸到下颌,他躬身领命:“末将遵命!”说罢,便带着士兵匆匆离去。可刚走不到五十步,便听到“轰!轰!轰!”的巨响——吴三桂已下令开炮。
炮弹如惊雷般砸在城门上,木屑飞溅,城门瞬间被炸开一道巨大的裂痕,城墙上的砖块簌簌掉落,不少大西军士兵被震得东倒西歪,甚至直接从城头坠落。李定国死死扶住城垛,指甲深深嵌入砖缝,他看着摇摇欲坠的城门,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。他知道,城门破是迟早的事,而城门一破,擅长骑兵作战的关宁铁骑便会如入无人之境,狭窄的街道根本无法阻挡他们的冲锋。
“再来一轮!”城下的吴三桂厉声喝道,声音冰冷。又是一轮炮击,城门终于“咔嚓”一声轰然倒塌,木屑与尘土弥漫在空中,如同浓雾。赵豹见状,立刻率领先锋部队,如黑色洪流般涌入城中:“杀啊!拿下广元城!”
“快!随我去守住城门!”李定国手持大环刀,率先朝着城门方向冲去。大西军士兵们见主将如此英勇,也纷纷鼓起勇气,跟在他身后,朝着涌入城中的关宁铁骑杀去。周虎捂着流血的肩膀,也咬牙跟了上去,手中的长刀虽有些颤抖,却依旧紧紧握着。
巷战瞬间爆发。广元城的街道狭窄,最宽处也不过丈余,关宁铁骑的战马难以展开,士兵们只能下马步战,与大西军士兵短兵相接。李定国手持大环刀,在人群中如入无人之境,每一刀落下,都能带走一条生命。一名关宁铁骑的士兵举枪刺向他的小腹,李定国侧身避过,大环刀顺势劈下,将那士兵的头颅斩飞出去,鲜血喷溅了他一身。他的战袍早已被鲜血浸透,身上又添了数道伤口,可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,心中只有一个念头——守住广元,不能让吴三桂前进一步。
“李将军!孙将军有令,让我们立刻撤退,退守成都!”一名名叫陈忠的亲兵冒着箭雨冲到李定国身边,他的左臂已被砍断,只用右臂死死抱着一面大西军的军旗,军旗上的“张”字已被鲜血染成暗红色。
李定国闻言,怒喝一声:“撤退?”他一脚踹飞一名关宁铁骑士兵,大环刀指着身后的成都方向,“我们一退,广元城就丢了!四川的北大门就彻底开了!我李定国从十七岁参军,征战十余年,从未不战而退!”说罢,他一刀劈开一名关宁铁骑士兵的头颅,对着周围的大西军士兵喊道:“将士们!我们身后是成都,是我们的家乡,是我们的亲人!今日,我们就算战至最后一人,也要守住广元城!”
“战至最后一人!守住广元城!”大西军士兵们齐声呐喊,士气大振,纷纷举起手中的兵器,与关宁铁骑展开殊死搏斗。周虎嘶吼着冲向一名关宁铁骑士兵,尽管肩膀的伤口剧痛难忍,却依旧死死抱住对方的腿,让身后的同伴趁机将其斩杀;陈忠则举着军旗,站在街道中央,哪怕只剩一条手臂,也依旧挺直了脊梁。
孙可望在城楼上看到这一幕,心中满是焦急。他知道李定国性格刚烈,认死理,一旦决定的事,十头牛都拉不回来。可再这样下去,大西军只会全军覆没。他咬了咬牙,对着身边的副将马宁下令:“马宁,你率领五千兵马,立刻冲入城中支援李将军,务必将他劝回来!我率军在南门外等候,若是半个时辰后你们还不出来,我们便只能先行撤退,向大王禀报战况!”
马宁是孙可望麾下最得力的副将,身材魁梧,脸上带着几分憨厚,他躬身领命:“末将遵命!定将李将军安全带出来!”说罢,便率领五千兵马,朝着城中冲去。
可此时的李定国,已被关宁铁骑围在城中心的府衙前。他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少,周虎已倒在血泊中,胸口插着一支长枪,双目圆睁;陈忠的军旗也已倒下,他本人则被数名关宁铁骑士兵围着,身上布满了伤口,却依旧死死握着断刀,不肯屈服。李定国的大环刀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,身上的伤口不断流血,体力已快耗尽。
吴三桂骑着乌骓马,缓缓走到他面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:“李定国,束手就擒吧。广元城已破,你已无路可退。归顺于我,我可以保你为四川总兵,享尽荣华富贵。”
李定国靠在府衙的朱红大门上,艰难地抬起头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,眼中满是不屑:“吴三桂,你这个叛徒,也配让我归顺?我李定国生是大明的人,死是大明的鬼,就算战死,也绝不会归顺你这个引狼入室的小人!”他口中的“大明”二字,说得格外沉重——虽然他如今效力于张献忠的大西军,可在他心中,大明始终是正统。他十五岁时,家乡陕西遭受旱灾,父亲被清军杀害,母亲饿死,是明军将领收留了他,他心中的“大明”,早已不是崇祯皇帝的大明,而是汉家百姓的江山。
说罢,李定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手持大环刀,朝着吴三桂冲去。“杀!”他一声怒吼,声音嘶哑,却带着一股不屈的意志,大刀带着凌厉的风声,直取吴三桂的头颅。吴三桂眼中闪过一丝杀意,手持断水刀迎了上来。“铛!”的一声巨响,两刀相撞,火花四溅。李定国只觉手臂发麻,虎口再次裂开,鲜血直流,心中暗自惊叹:“吴三桂果然有几分本事,这断水刀的力道,竟丝毫不逊于我。”
吴三桂也被震得后退数步,他看着李定国,眼中闪过一丝惊讶。他没想到,李定国在连番恶战之后,竟还有如此实力。两人在府衙前展开了激烈的厮杀,刀光剑影,你来我往,打得难解难分。周围的士兵们纷纷停下战斗,目光紧紧盯着两人,大气不敢喘一口。关宁铁骑的士兵们没想到,这个大西军的将领竟如此英勇;而大西军的士兵们,则看着他们的主将,眼中满是敬佩与担忧。
“铛!铛!铛!”两人的刀不断碰撞,每一次碰撞都震得周围的士兵耳膜发疼。李定国的大环刀势大力沉,每一刀都带着千钧之力,逼得吴三桂连连后退;而吴三桂的断水刀则快如闪电,招招狠辣,直指李定国的要害。激战数十回合后,李定国渐渐体力不支,身上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,动作也慢了下来。
吴三桂抓住这个机会,断水刀一挥,直刺李定国的胸口。李定国心中一惊,急忙侧身躲避,却还是被刀刃划伤了肋骨,鲜血瞬间涌出,染红了他的战袍。他踉跄着后退数步,一口鲜血喷了出来,溅在地上,形成一朵暗红色的血花。
“将军!”大西军士兵们见状,纷纷高声呐喊,想要冲上来保护他,却被关宁铁骑士兵们死死拦住,双方再次陷入混战。
吴三桂看着受伤的李定国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——有惋惜,有敬佩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。他知道,李定国是一位难得的猛将,若能为己所用,定能助自己在西南立足,甚至有机会与清廷抗衡。他再次开口,语气缓和了几分:“李定国,本将军再给你一次机会。归顺于我,我们联手,不仅能平定四川,还能挥师北上,逐鹿中原,恢复大明江山。你我皆是汉人,何苦自相残杀?”
李定国闻言,眼中闪过一丝动摇。恢复大明江山,这是他毕生的心愿。这些年来,他跟着张献忠南征北战,目睹了太多百姓流离失所,他心中的愿望,从来都不是辅佐张献忠称帝,而是驱逐鞑虏,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。可他看着吴三桂,又想起了清军入关后的种种暴行——扬州十日,清军屠戮百姓八十余万;嘉定三屠,百姓血流成河;还有江阴城,百姓坚守八十一日,城破后无一人投降,全部战死。这些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,他摇了摇头,眼中再次充满了坚定:“吴三桂,你引清军入关,手上沾满了汉家同胞的鲜血,还有何颜面说恢复大明江山?你我虽皆是汉人,却道不同,不相为谋!我李定国就算战死,也绝不会与你同流合污!”
说罢,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手持大环刀,再次朝着吴三桂冲去。吴三桂眼中闪过一丝惋惜,随即又被冰冷的杀意取代。他侧身避开李定国的攻击,断水刀反手一刺,直取李定国的小腹。
“噗嗤”一声,断水刀精准地刺入李定国的小腹。李定国瞪大双眼,难以置信地看着吴三桂,口中喷出一口鲜血,缓缓倒在地上。就在吴三桂以为他已死定之时,李定国突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将手中的大环刀朝着吴三桂的胸口掷去。吴三桂心中一惊,急忙侧身躲避,大环刀擦着他的肩膀飞过,“钉”的一声,深深插入身后的府衙大门上,刀身兀自颤抖。
“将军!”就在这时,马宁率领五千兵马赶到,见李定国倒地,立刻嘶吼着率领士兵朝着吴三桂冲去,“杀了吴三桂!为将军报仇!”
吴三桂见状,冷哼一声,对着身边的副将张勇下令:“张勇,给我杀了他们!一个不留!”
张勇身材中等,面容刚毅,他躬身领命:“末将遵命!”说罢,便率领关宁铁骑士兵们,与马宁的兵马展开厮杀。
李定国躺在地上,看着眼前的厮杀,心中满是不甘。他的视线渐渐模糊,却依旧能看到马宁的士兵们在关宁铁骑的冲击下不断倒下,能听到大西军士兵们的惨叫声。他知道,自己不能就这样死去,他还有未完成的心愿,他还要为大明报仇,还要保护西南的百姓。他艰难地伸出手,想要抓住什么,却只摸到了一滩冰冷的鲜血。
“将军!快跟我走!”一名名叫王辰的亲兵冲到李定国身边,他是李定国的贴身护卫,年约二十五,身材精瘦,动作敏捷。王辰一把背起李定国,转身就朝着南门方向跑去:“兄弟们,掩护将军撤退!”
几名大西军士兵闻言,立刻挡在王辰身后,拼死抵抗关宁铁骑的进攻。一名士兵抱住一名关宁铁骑士兵的腿,嘶吼着让王辰快走;另一名士兵则手持长刀,死死挡住追兵,哪怕被数柄长枪刺穿身体,也依旧不肯倒下。吴三桂想要追赶,却被马宁死死缠住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定国被王辰背走。
孙可望在南门外等候了半个时辰,心中早已焦急万分。他时不时朝着城中望去,却只看到漫天火光和不断涌出的烟尘。就在他以为李定国已经战死,准备下令撤退时,突然看到王辰背着一个人跑了出来,正是李定国。
“李将军!”孙可望立刻冲了上去,扶住王辰背上的李定国,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,“你怎么样?”
李定国趴在王辰背上,气息微弱,嘴唇干裂,他艰难地睁开眼睛,看着孙可望:“孙……孙将军……快……快撤退……退守成都……一定要……守住四川……”说罢,他便头一歪,晕了过去。
孙可望看着昏迷的李定国,心中满是悲痛与愧疚。他知道,若不是自己一开始犹豫不决,没有及时派兵支援,李将军也不会伤得如此严重。他咬了咬牙,对着身边的士兵下令:“快!撤退!退守成都!马宁将军还在城中,我们先撤,日后再想办法救他!”
大西军残余的兵马朝着成都的方向撤退,留下身后火光冲天的广元城。城楼上的吴三桂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——有遗憾,有警惕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佩。他知道,李定国没死,这对他来说,将是一个巨大的威胁。但他也知道,此刻的关宁铁骑已损失惨重,三千余名精锐战死,战马死伤过半,根本无力追赶,只能先整顿兵马,再做打算。
“将军,广元城已破,我们要不要乘胜追击?”张勇走到吴三桂身边,躬身问道。张勇的玄甲已被鲜血染透,脸上还带着一道刀伤,却依旧挺直了脊梁。
吴三桂摇了摇头,沉声道:“不必了。我们损失太大,需要先整顿兵马,补充粮草和军械。李定国虽逃,但他伤势严重,短时间内无法再战。传我命令,全军休整三日,掩埋阵亡将士尸体,安抚城内百姓,三日之后,率军南下,进攻成都。”
“是!”张勇躬身领命,转身下去安排。他心中清楚,这场胜利来得太过惨烈,关宁铁骑的士兵们早已疲惫不堪,若强行追击,只会得不偿失。
吴三桂独自走到城中心的府衙前,脚下的青石板已被鲜血浸透,变得湿滑难行。他看着地上散落的兵器——大西军的锄头、镰刀,关宁铁骑的长枪、马刀,还有那柄深深插在府衙大门上的大环刀,刀身上的血迹已渐渐凝固,却依旧透着一股不屈的战意。他伸出手,轻轻抚摸着大环刀的刀柄,入手冰凉,仿佛还能感受到李定国握刀时的温度。
“李定国……”吴三桂喃喃自语,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,“你若不是效力于张献忠,或许……我们能成为并肩作战的兄弟。”他想起了自己镇守山海关时的日子,那时的他,也曾心怀家国,想要守住大明的北大门。可如今,他却成了人人唾弃的叛徒,只能在这乱世之中,为了关宁铁骑的生存,不断地战斗,不断地杀戮。
“将军,北京传来密信。”一名亲兵匆匆走来,双手捧着一封密信,躬身递到吴三桂面前。
吴三桂接过密信,拆开一看,脸色渐渐变得凝重。信是多尔衮写的,内容很简单:命他在三个月内平定四川全境,消灭张献忠的大西军,若逾期未完成,便要削减关宁铁骑的粮草供应,并派阿济格率军南下,接管四川军务。
“多尔衮……”吴三桂将密信捏在手中,指节发白,眼中闪过一丝狠厉,“你这是想借张献忠的手,消耗我关宁铁骑的实力,好坐收渔翁之利!”他知道,多尔衮一直忌惮关宁铁骑的实力,想要将其彻底掌控在手中。此次让他三个月内平定四川,便是想让他与张献忠两败俱伤,届时清廷再派大军南下,便能轻松接管四川,甚至将他也一并铲除。
可他没有退路。关宁铁骑的粮草、军械皆依赖清廷供应,若是不听从多尔衮的命令,关宁铁骑便会陷入绝境。他深吸一口气,将密信揉成一团,扔在地上,用脚狠狠踩碎:“传我命令,让陈泰立刻清点粮草和军械,统计伤亡人数,务必在三日内完成整顿!”
“是!”亲兵躬身领命,转身离去。
吴三桂抬头望向成都的方向,眼中满是坚定。他知道,前方的道路会更加艰难,成都的决战,将会是一场生死之战。但他绝不会退缩,为了关宁铁骑的生存,为了自己的命运,他必须全力以赴,哪怕粉身碎骨,也在所不惜。
而此时,孙可望率领的残余兵马正朝着成都疾驰。王辰背着昏迷的李定国,小心翼翼地避开沿途的关卡和沼泽。李定国的伤势很重,断水刀虽未刺中要害,却已伤及内脏,一路上昏迷不醒,时而清醒,口中还不断喊着“杀贼”“恢复大明”“守住四川”。
孙可望骑着马,跟在王辰身边,时不时查看李定国的伤势。他看着昏迷的李定国,心中满是敬佩。李定国出身贫寒,十五岁参军,从一名普通士兵成长为大西军的大将,靠的不仅仅是勇猛,还有他那颗为国为民的心。这些年来,李定国一直劝谏张献忠善待百姓,减少杀戮,甚至不惜与张献忠发生争执。在大西军中,李定国的威望极高,士兵们都愿意为他效死。
“孙将军,前面就是剑门关了,过了剑门关,再走两日便能抵达成都。”副将吴勇上前禀报,他的肩膀已被包扎好,却依旧隐隐作痛。
孙可望点了点头,沉声道:“好。让士兵们加快速度,争取在今日日落前通过剑门关。另外,派几名斥候先行前往成都,向大王禀报广元战败的消息,并让太医提前做好准备,迎接李将军。”
“是!”吴勇躬身领命,转身下去安排。
队伍继续前行,很快便抵达了剑门关。剑门关地势险要,两边是陡峭的山崖,中间只有一条狭窄的通道,易守难攻,是四川的咽喉要道。孙可望命士兵们小心通过,生怕遇到吴三桂的追兵。好在一路平安,队伍顺利通过了剑门关,朝着成都的方向继续前进。
两日后,队伍终于抵达成都城外。张献忠早已派大将刘文秀率领兵马在此等候,见孙可望等人归来,立刻上前迎接:“孙将军,李将军怎么样了?”
孙可望翻身下马,叹了口气:“李将军伤势很重,至今昏迷不醒,还需太医尽快医治。”
刘文秀闻言,脸色凝重,立刻下令:“快!将李将军抬进城中,送往驿馆,请太医立刻诊治!”
几名士兵小心翼翼地接过李定国,抬着他朝着城中走去。孙可望和刘文秀紧随其后,朝着张献忠的皇宫赶去,准备向张献忠禀报广元战败的详细情况。
张献忠的皇宫位于成都城中心,是在原明朝蜀王府的基础上改建而成,富丽堂皇,却也透着一股阴森之气。张献忠身着明黄色龙袍,坐在铺着虎皮的龙椅上,脸色阴沉得可怕。殿内的文武百官都低着头,大气不敢喘一口,生怕触怒张献忠。
“大王,孙可望、刘文秀求见!”殿外传来侍卫的通报声。
“让他们进来!”张献忠的声音冰冷,带着一股暴戾之气。
孙可望和刘文秀走进殿内,跪在地上,齐声说道:“末将参见大王!”
张献忠看着他们,怒喝道:“广元城为何会破?李定国为何会重伤昏迷?你们给本王说清楚!”
孙可望趴在地上,不敢抬头,如实禀报:“启禀大王,吴三桂率领一万关宁铁骑,配备十门红衣大炮,猛攻广元城。关宁铁骑战斗力极强,我军虽奋力抵抗,却终究不敌,广元城被破。李将军为掩护大军撤退,与吴三桂激战,不幸被吴三桂刺伤,重伤昏迷。末将无能,未能守住广元城,请大王降罪!”
张献忠闻言,猛地一拍龙椅,将龙椅上的扶手都拍断了,怒吼道:“吴三桂!本王定要将你碎尸万段!”他站起身,在殿内来回踱步,脸上满是暴戾之气,“广元城破,四川的北大门已开,吴三桂下一步定会进攻成都!传我命令,集结所有兵马,在成都城外的锦江南岸布防,准备迎接吴三桂的进攻!另外,让太医不惜一切代价,治好李定国!若是李定国有任何不测,本王定要让所有太医陪葬!”
“是!”殿内的文武百官齐声领命,纷纷转身离去,开始紧锣密鼓地安排防务。
孙可望和刘文秀也站起身,准备退下。张献忠却叫住了他们:“孙可望,你随本王来!刘文秀,你去督促士兵们布防,务必在三日内完成所有准备!”
“是!”两人躬身领命,刘文秀转身离去,孙可望则跟着张献忠走进了后殿。
后殿内,张献忠坐在椅子上,脸色渐渐缓和了一些。他看着孙可望,沉声道:“李定国的伤势如何?太医怎么说?”
孙可望躬身道:“启禀大王,太医说李将军伤势很重,伤及内脏,需要长时间休养,短时间内无法领兵作战。”
张献忠叹了口气,眼中闪过一丝担忧:“李定国是我大西军的支柱,若是他不能领兵,成都的决战,我们胜算几何?”
孙可望沉默了片刻,说道:“大王,虽然李将军无法领兵,但我军在成都还有十万兵马,再加上各地赶来的援军,总兵力可达十五万。吴三桂的关宁铁骑虽精锐,却只有一万余人,而且在广元一战中损失惨重,只要我们坚守不出,消耗他们的粮草和士气,再寻机出击,定能击败他们!”
张献忠点了点头,沉声道:“你说得对。传我命令,让各地州府尽快征集粮草,运往成都,确保大军的粮草供应。另外,加强成都城的防御,在城墙上架设红衣大炮,挖掘战壕,布置鹿角和拒马,绝不能让吴三桂轻易攻破成都城!”
“是!”孙可望躬身领命,转身离去。
张献忠望着窗外,眼中满是杀意。他知道,成都的决战,将会是一场生死之战,不仅关系到他的大西国,还关系到他的命运。他必须全力以赴,击败吴三桂,守住成都,守住四川。
而在成都的驿馆内,李定国缓缓睁开了眼睛。他躺在柔软的床上,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,房间内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。他转动了一下眼珠,看着眼前的帐顶,心中满是疑惑。他记得自己被吴三桂刺伤,倒在了广元城的府衙前,怎么会在这里?
“将军,你醒了!”守在床边的王辰见他醒来,兴奋地喊道,“太好了!你终于醒了!”
李定国艰难地转过头,看着王辰,声音沙哑:“王辰……我这是在哪里?我们……我们撤退了吗?”
“将军,我们已经撤回成都了。”王辰激动地说道,“是孙将军率领兵马,拼死将你救出来的。大王已经下令,让太医为你医治,你安心养伤就好。”
李定国闻言,心中松了一口气。他知道,自己活下来了,只要活下来,就还有机会对抗吴三桂,还有机会为大明报仇,还有机会守住四川。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,却被王辰按住:“将军,你伤势太重,还不能动,需要好好休养。太医说,你至少需要休养一个月,才能下床活动。”
李定国无奈,只能重新躺下。他望着帐顶,心中满是感慨。他想起了广元城的惨烈战斗,想起了周虎、陈忠等战死的士兵,想起了吴三桂冰冷的眼神,想起了那些在战火中流离失所的百姓。他知道,这场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,成都的决战,将会更加惨烈。
“王辰,”李定国轻声说道,“广元一战,我们损失了多少士兵?”
王辰低下头,声音低沉:“将军,我们损失了近五万名士兵,其中有很多是跟随你多年的老兵……”
李定国闭上眼睛,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。他知道,这些士兵都是为了守护四川、守护百姓而战死的,他们都是英雄。他在心中暗暗发誓,一定要为这些士兵报仇,一定要击败吴三桂,守住四川,不让他们的血白流。
就在这时,驿馆的门被推开,孙可望走了进来。他看着醒来的李定国,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:“李将军,你终于醒了!感觉怎么样?”
李定国睁开眼睛,看着孙可望,虚弱地说道:“孙将军……让你费心了。广元城……丢了,是我无能……”
孙可望走到床边,摇了摇头,说道:“李将军,你不必自责。吴三桂的关宁铁骑太过精锐,我们能从广元突围,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。大王已经下令,集结十五万兵马,在成都城外布防,准备迎接吴三桂的进攻。你现在的任务,就是好好养伤,等你伤愈后,再与我们一起,击败吴三桂,夺回广元城!”
李定国点了点头,眼中闪过一丝坚定:“好!孙将军,你放心,我一定会尽快养好伤,与你一起,对抗吴三桂,守住成都,守住四川!”
孙可望笑了笑,说道:“好!我相信你。你好好休息,我去告诉大王你醒了的好消息。”说罢,他转身离去。
李定国望着孙可望离去的背影,心中满是感激。他知道,在大西军中,孙可望是他最好的兄弟和战友。有孙可望在,他便能安心养伤,等伤愈后,再与吴三桂展开决战。
四川的战火,愈燃愈烈。成都城外,十五万大西军严阵以待,准备迎接吴三桂的进攻;而吴三桂的关宁铁骑,也已休整完毕,正朝着成都的方向疾驰。一场决定西南命运的生死决战,即将在成都城外展开。
李定国躺在驿馆的床上,虽然身体虚弱,心中却充满了斗志。他知道,自己肩负着西南百姓的希望,肩负着恢复汉家江山的使命。哪怕前路布满荆棘,哪怕要付出生命的代价,他也绝不会退缩。他要在这乱世的烽烟中,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,守护这西南一隅,为大明保留一丝恢复的希望。
孤臣的道路,注定孤独而艰难,但李定国却从未后悔。他相信,只要心中的信念不灭,只要还有一口气,就一定能等到胜利的那一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