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
退婚书第三日,雪霁天晴。
东宫却传出消息:太子偶染风寒,罢朝三日,闭门谢客。
京中风向陡转——
“云家女擅退皇家婚,骄纵无状”的流言,一夜之间铺满茶楼酒肆。
二、
云黎闻讯,只淡淡“哦”了一声。
她正伏案描画北疆行馆地形图,闻言笔尖未停,只在心里数:
流言、抹黑、装病——萧御的套路,比前世提前了半年。
三、
未时,宫里传来懿旨:
“太后口谕,云氏女黎,性行温嘉,明日随驾西苑行猎,以慰退婚‘忧思’。”
宣旨内侍皮笑肉不笑,特意加一句:“太子殿下亦伴驾。”
四、
春藻急得团团转,“小姐,这分明是鸿门宴!”
云黎收笔,吹干墨迹,笑得从容:“是鸿门,也是我的机会。”
——当众护沈昭的机会。
五、
翌日西苑,寒林萧瑟。
太后高坐銮舆,左右分列文武命妇。
萧御披银白猎袍,墨发束以玉冠,脸色苍白,不时低咳,一副“病中强撑”的可怜状。
云黎下马行礼,余光掠过,心底冷笑:演得真像。
六、
猎鼓初响,鹿鸣未现,变故先至。
一名内侍惊惶来报:“北疆沈将军误入东北豹圈,遭群兽围攻!”
太后讶然,萧御却先一步开口,声音沙哑却“急切”:
“沈将军乃国之栋梁,孤亲自去救!”
说罢翻身上马,银袍猎猎,一副仁德储君模样。
七、
云黎眸色骤沉。
东北豹圈,地势低洼,三面铁网,只一处可出入——
一旦落下闸门,便是困兽之斗。
她瞬间明白:萧御要以“救人心切”之名,坐实沈昭“狩猎失仪”之罪;更甚者,让野兽代劳,杀人无血。
八、
“殿下千金之躯,岂可涉险?”
云黎忽然出声,清亮嗓音压住众命妇惊呼。
她策马上前,拱手:“臣女愿代驾!”
萧御眼底闪过一抹异色,旋即柔声:“阿黎有心,可你马术……”
话未完,云黎已扬鞭,火红狐氅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,直奔东北林。
九、
雪深及踝,马蹄却疾。
风刮得她眼眶生疼,却不敢慢一瞬——
前世,沈昭为她万箭穿骨;今生,她不容他折在兽牙。
十、
豹圈外,铁闸半掩。
两名东宫卫暗中把守,见云黎孤身而来,互望一眼,竟提刀阻拦:
“太后有令,任何人不得擅入!”
云黎冷笑,马鞭“啪”地甩过,卷落一人头盔:
“睁大狗眼——我云黎要进,谁敢拦?”
十一、
闸内,兽吼震天。
沈昭背抵石壁,左臂血迹浸透,却仍持剑护住身后小内侍——那是方才“引路”之人。
雪地上,倒着两头花豹,喉间一剑封喉;剩余三头,呈围攻之势,低吼逼近。
十二、
云黎翻身下马,顺手夺过守卫视线外的猎叉,纵身跃入闸内。
“沈昭——左侧!”
她一声清喝,猎叉脱手,直贯左侧豹眼;沈昭借势旋身,剑光如匹练,斩断右侧豹喉。
血溅雪地,像漫天朱砂。
十三、
第三头豹被激怒,竟舍弃沈昭,直扑云黎。
她叉已脱手,避无可避。
千钧一发,沈昭扑来,将她整个护在怀里,后背硬生生受了一爪。
锦衣撕裂,血线飙出,他却闷声不吭,反手一剑贯穿豹腹。
十四、
兽群覆灭。
闸内归于死寂,只余两道呼吸交缠。
云黎伏在他胸前,听见他心跳急如战鼓,却先问:“你伤到哪?”
沈昭摇头,嗓音低哑:“无妨……别怕。”
——掌心仍护在她后脑,指节微颤。
十五、
外头蹄声纷杂,太后、萧御率众赶到。
铁闸被抬起,众人入目便是:
——沈昭负伤,却仍单膝跪着护住云黎;
——云黎手持染血猎叉,挡在他身前,像一簇不肯熄灭的火。
十六、
萧御眼底阴霾一闪,却先疾步上前,“阿黎,你可有伤?”
云黎抬眸,眼底冷光如刃:
“托殿下之福,臣女安好。”
一句“托殿下之福”,咬得极重,周围命妇皆变了脸色。
十七、
太后沉声问罪:“守闸者何人?”
两名东宫卫被押上,面色惨白,却齐口指认:“是沈将军先闯闸,奴才等阻拦不及!”
云黎冷笑,掏出袖中一物——
正是守闸卫腰牌,方才夺叉时顺下。
“太后明鉴,守闸者假传懿旨,意图谋害朝廷命官,更欲将罪责推于太子殿下——其心可诛!”
话音落,她当着众人之面,将腰牌掷于雪地,发出“当啷”脆响。
十八、
萧御脸色终于变了。
他原意是“舍身救人”,反被云黎将计就计,坐实“东宫卫谋害忠臣”;众目睽睽,他不得不弃车保帅。
“来人!”他拂袖,声音冷厉,“将这两个奴才拖下去,严审!”
守闸卫惊恐求饶,被堵住嘴拖走,雪地上留下两道深红拖痕。
十九、
沈昭抱拳,血沿臂弯滴落,“臣失仪,请太后降罪。”
云黎同时跪地,“臣女擅闯猎圈,愿同罪。”
太后目光在两人之间巡睃,半晌,缓了神色:
“忠勇可嘉,何罪之有?传太医,好生医治。”
又看云黎一眼,意味深长:“云氏,退婚之事,哀家或需重思。”
二十、
雪林寂静,众命妇低首交换眼色。
云黎叩首,唇角却微不可见扬起——
第一局,她赢了。
更赢来了,护他的正当理由。
起身时,她侧首,与沈昭视线相交;他眼底有血,有雪,更有竭力压抑的汹涌。
云黎用口型,无声道:
“别怕,我在。”
沈昭垂眸,指尖在袖中微颤,却轻轻点头。
雪落在两人肩头,瞬间白了头,像一场提前预演的春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