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灵微微颔首,示意他自行决断。
青阳放下茶碗,淡然一笑:
“金大哥说笑了,我与小妹皆是茅山弟子,此次不过是奉师门之命,下山游历,增长见闻罢了,路过此地,并非有何要事,多谢金大哥的热情。”
“茅山弟子?”鬼市金闻言,眼中精光一闪,脸上的笑容更盛三分。
“哎呀!失敬失敬!”他一拍大腿,满脸堆笑:“茅山可是道门正宗,名门大派啊!老金我素来敬仰得紧!今日能与茅山高足相识,真是幸会,幸会!”
一番江湖人惯用的客套话,说得是滴水不漏。
青阳只是微笑点头,并不多言。
客套过后,鬼市金像是想起了什么,从方才扔在角落的布包里,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幅水墨山水画。
他将画卷在桌上摊开,推向青阳。
“青阳小兄弟,这幅画,老金我便赠予你了。”
青阳见状,连忙摆手。
“金大哥,这可使不得,无功不受禄,况且此画灵气充盈,绝非凡品,青阳万万不能收下。”
鬼市金却哈哈一笑,将画卷又往青阳面前推了推。
“青阳小兄弟这是哪里话,老金我平生没别的爱好,就爱结交小兄弟这般有真本事的年轻俊彦。”
“这画啊,说来话长,它是我从...”
鬼市金将声音压低了几分。
“从几个专做地下买卖的伙计手里收来的。”
他嘿嘿一笑,露出一丝神秘。
“想来也不是什么正经路数,所以啊,没花老金我几个大子儿,再说了,方才在夜市,老金我可是亲眼瞧见。”
鬼市金的目光在青阳和画卷之间转了转,意有所指。
“小兄弟你身上,似乎有什么东西,咻——的一下,进了这画里头。”
他比划了一个微光射入的动作。
“能让小兄弟这般人物看上眼,又能容纳灵体之物,可见此画与小兄弟你确是有缘,老金我做个顺水人情,赠予小兄弟,也算是结个善缘,交个朋友了。”鬼市金说得坦荡,笑容依旧和煦。
青阳闻言,与小灵对视一眼,二人脸上皆有些不好意思的神色,心中却也了然。
看来这位鬼市金,眼力果然毒辣,竟看出了苗小凤魂魄入画之事。
青阳定了定神,还是觉得白拿不妥。
他拱了拱手,认真说道:“金大哥快人快语,青阳佩服,只是此画灵气不俗,绝非寻常物件,我若是白白受了,心中实在难安,不如这样,金大哥开个价吧。”
就在二人讨价还价之间,劳家村,王家祠堂。
祠堂门前,也亮着两盏灯笼。
不同于鬼市金家的是,这两盏,是惨白的纸灯笼!!!
两盏灯笼上,墨写着斗大的“奠”字,在夜风中微微摇晃。
大门紧闭,门旁贴着一张白纸。
白纸黑字,写着:王铁山,终年五十五岁。
纸下,一把白幡斜插,幡面无风自动。
祠堂内,更是阴沉。
几点烛火摇曳,映得四壁暗影幢幢。
正中一个火盆,火光忽明忽暗。
王顺此时跪在火盆前,他面容憔悴,眼神空洞,将一张张黄色纸钱,机械地送入盆中。
火舌舔舐,纸灰翻飞。
烛台之后,几块拼凑的床板上,静静停放着一具尸身。
从头到脚,蒙着一块粗糙的白布。
白布勾勒出人形的轮廓,僵硬而冰冷。
尸身旁,赫然放着一把雪亮的杀猪刀。
刀锋上,似还凝着暗色的血迹。
此人,正是王顺的父亲,王铁山。
王铁山,本是劳家村的屠夫。
七日前,他如往常般宰杀一头肥猪。
却不料,脚下一滑,油腻的地面让他身形一歪。
手中那柄跟随他多年的杀猪刀,不偏不倚,噗嗤一声,透喉而过,当场横死!!!
按村中老例,横死之人,怨气重,不得在家中停灵。
需在这祠堂之内,停尸七日,日夜有人守灵,以化解戾气。
更有族中长辈言,王铁山一生杀猪宰羊,杀孽过重。
即便七日之后下葬,也不得入王家祖坟。
而他那把杀猪刀,也因杀气太重,要随他葬在一起,否则流落在外,也容易滋生邪气!
此刻,夜已深沉。
万籁俱寂,唯有王顺添纸的沙沙声。
祠堂外,月色本就朦胧。
突然,一片浓厚的乌云悄然掩至,将那仅有的一点月光也吞噬殆尽。
祠堂四周,顿时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。
呼——
一股阴冷的风,不知从何处吹起,卷过祠堂的屋檐,发出呜呜的怪响。
祠堂内的门窗本是关着的,此刻却发出“吱呀”的轻微晃动。
王顺猛地一抬头。
他看见,火盆中的火苗,骤然压低,几欲熄灭。
而那几盏原本还算明亮的烛火,此刻也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。
烛光,忽明忽暗。
好像一只无形的手,在拨弄着烛芯一般。
轰隆——!!!
一声惊雷,炸响在劳家村上空!
仿佛要将这漆黑的夜幕,生生劈开一道裂缝!
老金冥器行内,原本还算轻松的谈话声,戛然而止。
鬼市金眉头一挑,端着茶盏的手,微微一顿。
小灵亦是面露讶色,望向窗外。
青阳更是双眉紧锁,心中一股莫名的不安,悄然升起。
这雷声,来得太过突兀,也太过暴烈!
哗啦啦——!
未等三人从雷声中回过神来,豆大的雨点,已然倾盆而下!
雨点密集,砸在屋檐瓦片上,噼啪作响,转瞬间便连成一片雨幕。
“哎哟!”鬼市金猛地起身,“这天儿说变就变,我要赶紧关窗!”
他一边手忙脚乱地去关那吱呀作响的木窗,一边念叨着:
“好端端的,怎地刮起这般邪风?这雨,下得也太急了吧!”
与此同时,王家祠堂外。
那本就因乌云而漆黑的草丛中,传来一阵“悉悉索索”的响动。
一道漆黑的影子,猛地从草丛中窜出!
竟是一只通体乌黑的野猫,被这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,浇得浑身湿透,正慌不择路地寻找着避雨之所。
祠堂之内,陪同王顺守灵的大伯王铁石,本在摇摇晃晃的打着瞌睡,被那阵突然袭来的阴风一下子吹去了困意,他抬头,见烛火摇曳得厉害,几乎要灭,起身,下意识地伸出手,小心翼翼地拢住火苗。
他扭头对王顺低喝:“阿顺,快!快去把窗户关上!”
大伯的声音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