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周将带来的苹果、糕点和一束鲜花整齐地摆放在小丽的神龛前，又点燃了三炷香，青烟在晨雾中袅袅升起。他双膝跪地，对着神龛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。
“姑娘，”老周的声音在空旷的田野间显得格外清晰，“昨夜不知是您，收了您的钱，实在对不住。我老周也是个下岗工人，在纺织厂干了二十年，厂子倒闭后走投无路，这才开起了出租车。这行当辛苦，但为了养活一家老小，不得不做。”
他顿了顿，想起家中年迈多病的老母亲和正在上高中的儿子，声音有些哽咽：“我儿子今天下午要去市里参加物理竞赛，这孩子从小就聪明，是全家的希望。姑娘若是泉下有知，万望理解我的难处。若是需要我帮什么忙，今夜子时，我定当开车过来，您还在路边等我便是。”
说完这番话，老周又拜了三拜，这才起身收拾东西。此时，远处的村庄升起袅袅炊烟。他看了看手表，已经快十点了，得赶紧回家准备送儿子去考试。
车子行驶在回城的乡间小路上，老周的心情复杂难言。经过镇上的派出所时，他下意识地踩了刹车。派出所门口的公示栏前围着几个晨练的老人，正在议论着什么。
老周把车停在路边，走到公示栏前。栏里贴着几张近期失踪人员的协查通报，还有几张泛黄的悬赏通告。他的目光在那些发黄的照片上逡巡，突然，右下角一张略微褪色的悬赏通告吸引了他的注意。
照片上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，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，扎着清爽的马尾辫，笑得腼腆而温柔。照片下方写着：“张小丽，1990年出生，2015年8月15日于城郊公路段遇害，死亡时身着红色连衣裙…有线索者请联系陈警官…”
老周的心猛地一跳，呼吸几乎停滞。这就是昨晚那个红衣女子！虽然照片上的她笑容明媚，眼神清澈，与昨夜那个面色惨白、神情哀戚的女子判若两人，但老周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只眼睛——那和个递钱给自己时神态一样的眼睛！
他急忙掏出手机，由于紧张，手指微微发抖，连按了几次才成功拍下悬赏通告上的联系方式。正要离开时，一个穿着制服、头发花白的老警察从派出所里走出来，看样子是要外出执勤。
“同志，有什么事吗？”老警察和蔼地问道，目光落在老周还未收起的手机上。
老周犹豫了一下，指着公示栏上张小丽的照片：“警察同志，我想了解一下这个人。”
老警察打量了一下他，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，但很快又恢复了温和：“这个案子已经过去三年了。你为什么要打听这个？”
“我…我可能见过她。”老周压低声音说。
老警察的神情立刻严肃起来，他看了看四周，低声说：“跟我来吧。”
走进派出所，老周被带进一间简单的办公室。老警察给他倒了杯热水，自我介绍道：“我姓陈，是所里的老民警了。张小丽这个案子，我一直都在跟进。”
陈警官从档案柜里取出一份已经泛黄的卷宗，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：“张小丽，25岁，清水村人，生前在开发区电子厂工作。”他翻开卷宗，指着里面的现场照片说道，“2015年8月15日晚11点左右下夜班回家，在一条乡间小路上遇害。现场发现她的背包被翻动，钱包里的现金不见了，最重要的是她佩戴的一条祖传金项链失踪。”
老周接过卷宗，仔细看着案发现场的照片。照片中，一条红裙子散落在草丛中，旁边用白线画着人形轮廓。他的心揪紧了——这确实就是昨晚上了他车的那个女人，连裙子的款式都一模一样。
“哦，是这样。”老周的声音有些发抖。
“你有什么问题要反映吗？”陈警官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常。
“怎么说呢，我说了，你也可能不信。”老周苦笑着摇头。
“是关于这个人的吗？”陈警官指着张小丽的照片问道。
“是的。”老周点点头，“只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。”
“说吧，”陈警官鼓励道，“也许能提供一些有价值的线索，给一个无辜被害的人伸张正义。”
老周深吸一口气，将昨晚的诡异经历原原本本地道来：雨夜的红衣女子、冰冷的体温、诡异的下车地点，以及今早发现的冥币。最后他说道：“警察同志，我这不是宣扬迷信，只是觉得这太怪异了。”
陈警官静静地听着，没有打断，直到老周说完，他才问道：“你确定上车的就是这个穿红裙子的女人？”
“可以确定。”老周坚定地说，“虽然昨晚她的脸看不太清，但那身红裙子，还有她的身形，我都记得很清楚。”
“三年了，”陈警官叹了口气，揉了揉太阳穴，“我也是一直想破获这起案件，可是现场没有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线索。凶手很狡猾，那晚又下着大雨，很多证据都被冲走了。”
“我也知道，给警察同志帮不上什么忙，但是能知道的都说了。”老周站起身，准备离开。
“谢谢你。”陈警官也站起来，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名片，“如果以后还有什么问题，或者想起了什么细节，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。”
从派出所出来，老周的心情更加沉重。回到家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，妻子已经热好了饭菜在等他。
“怎么这么晚才回来？”妻子关切地问。
“路上有点事耽搁了。”老周含糊其辞，匆匆扒了几口饭。
吃完饭，老周开车送儿子去市里参加考试。一路上，他格外小心，时刻注意着路况。儿子看出他的紧张，安慰道：“爸，你别太担心，我准备得很充分。”
老周从后视镜里看着儿子自信的笑容，心里稍感宽慰。来回的路上都很顺利，没有发生任何意外。老周暗自思忖，或许早上的祷告真的起了作用，小丽的魂魄已经原谅了他。
晚上，老周像往常一样出车拉活。他特意多跑了几趟城区的短途，避开了郊外的路线。快到子夜时分，他看看手表，决定履行自己的诺言。
深夜十一点五十分，老周再次开车来到了那条熟悉的乡间小路。月光如水，洒在寂静的田野上，远处的老桑树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寂。
他直接把车开到老桑树附近，停稳后，他先是在车里静坐了片刻，深呼吸了几次，这才打开车门下车。
四周万籁俱寂，只有夜风吹过玉米地发出的沙沙声。老周鼓起勇气，对着老桑树大声说道：“小丽姑娘，我来了，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，就出来说吧。”
说完，他打开了车右后门，静静地等待着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，老周转头看了几次，后座都空无一人。他以为小丽没有听见，又提高了音量喊了几遍：“小丽姑娘，我是老周，我来帮你了！”
依然没有任何回应。老周叹了口气，心想或许小丽已经安息，不再出现了。他失望地准备关上车门离开。
就在这时，他突然感觉车子微微一沉，仿佛有人坐上了后座。他猛地回头，后座却依然空无一人。
“小丽姑娘，是你吗？”老周试探着问，声音有些发抖。
一阵寒意从后座袭来，车内的温度骤然下降。老周看见后视镜里，缓缓浮现出一个模糊的红色身影，那身影若隐若现，仿佛随时都会消散。
“师傅…”一个飘渺的声音在车内回荡，那声音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，“谢谢你来找我。”
老周握紧方向盘，努力保持镇定：“小丽姑娘，我去过派出所了，见到了陈警官。”他将白天在派出所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，最后说道：“警察说…他们也想破案，只是这案件没有线索。”
后座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，那声音里带着说不尽的哀愁：“我知道…这三年来，我看着一个又一个警察来到过这里，案子始终没有进展。”
“但是…”老周急切地转过身，“如果你能提供新的线索，也许…”
“线索…”小丽似乎思考了一会，声音突然变得清晰，“有的，有一个关键的证据，当时警察没有找到。”
老周屏住呼吸：“什么证据？”
“那天晚上，我和他搏斗的时候…”小丽的声音开始发抖，仿佛回忆令她痛苦，“我扯掉了他衬衫上的一颗纽扣。那是一件花衬衫，纽扣很特别，是棕色的，上面有花纹。”
老周赶紧拿出手机记录：“你还记得纽扣掉在哪里了吗？”
“就在老桑树往东大概二十步的地方，有一块大石头旁边。”小丽说，“那天晚上下雨，纽扣可能陷在泥里了，警察没有发现。”
老周点点头：“明天天一亮我就去找。还有别的吗？”
“没有了，只有这个了。”小丽说道：“案件如果不能破，我不乖警察，也不怪你，怪那个坏人，也怪自己命太苦了。”后座又传来了一声叹息。
“小丽姑娘，我会把这个线索告诉警察，看能不能有用。”老周说道。
“谢谢你，师傅，我要走了。”小丽说完，老周只觉得车内的寒气突然间没有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