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被血契之力强行从岩壁中逼出的黑影,发出一种绝非人声的、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怨毒的尖锐嘶鸣。它没有固定形态,如同一团浓稠污秽的墨迹,在殷十三掌心红光的禁锢下疯狂扭动、冲撞,试图挣脱。
然而,殷十三的灵力如同烧红的烙铁,牢牢锁死了它的一切去路。红光灼烧之下,黑影不断发出“滋滋”的声响,冒出阵阵青烟,其形态也开始变得不稳定,时而涣散,时而勉强凝聚成一张模糊扭曲、布满痛苦的人脸轮廓。
“还不现形!”殷十三冷喝,掌心红光骤然大盛,如同烈阳融雪,瞬间将那层最后的伪装彻底炼化!
黑气急剧收缩、褪去,最终显露出被包裹在核心的真实之物——那并非一个完整的魂魄,而是一缕极其微弱、残破不堪的残魂!
这残魂呈现出一种濒临溃散的透明感,勉强能看出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形态,面容与方才那具傀儡替身竟有七八分相似,却更加苍白、更加痛苦。他的双眼空洞,没有任何神采,只有无尽的茫然与被强行奴役、扭曲后的麻木。残魂的胸口处,有一个不断逸散出黑气的窟窿,正是方才血芒贯穿傀儡后、溯及本源的伤害所在。
这便是那邪术师的真正本源?竟是一缕被他人操控、几乎泯灭本性的残魂?
殷十三眉头紧锁,心中疑窦丛生。以残魂之躯,如何能施展如此诡谲邪法、布下这般大局?其背后定然还有操控者!
他正欲加强灵力,逼问这残魂幕后主使及真实目的,异变陡生!
那残魂似乎承受不住血契之力的持续灼烧,猛地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哀嚎!伴随着这声哀嚎,他残破的身体剧烈震颤,一段段混乱破碎、色彩扭曲的记忆碎片,如同决堤的洪水,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,强行涌入殷十三的感知!
殷十三闷哼一声,神识被动地接纳了这些狂暴的信息流——
黑暗…无尽的黑暗…冰冷…窒息…(一段极致的痛苦与恐惧)
刺耳的摩擦声…指甲刮过粗糙木板…鲜血淋漓…(绝望的挣扎)
一张模糊而威严的中年男子的脸,眼神冰冷,带着审视与嫌弃…(深藏的恐惧)
“废物…有辱门风…不如物尽其用…”(冰冷的宣判)
剧烈的疼痛…灵魂被强行撕裂、抽离…(非人的折磨)
古老的咒文吟唱…冰冷的手术刀具…一面蒙着灰白色鼓皮的邪鼓…(仪式与禁锢)
“…以汝之魂,驱汝之身…引怨为歌…唤彼归来…”(被赋予的邪恶使命)
云墨县的地穴…绘制符文…引导阴怨…一次又一次的血祭…(机械的执行)
强烈的思念与悲伤…指向西南更深处的群山…一个模糊的、温暖的女子身影…“阿姐…”(残魂深处最后一丝执念)
记忆碎片汹涌而过,最终定格在那女子温柔微笑的模糊面容上,随即彻底崩碎。
那缕残魂在爆发完所有的记忆后,如同燃尽的余烬,光芒彻底暗淡下去,形态迅速消散,化作点点荧光,最终只剩下一缕极其精纯的、无主的怨煞之气,被殷十三的血契之力一卷,净化消散。
石室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。
只有那面倒在地上的人皮邪鼓,以及地面上邪异的法阵,证明着方才发生的一切。
殷十三站在原地,缓缓消化着那些强行涌入的信息。脸色略显苍白,眼神却愈发深邃冰冷。
他明白了。
这所谓的“邪术师”,本身竟是一个更大的受害者与工具。他生前应是西南某个隐秘部落或家族的成员,可能因某种原因(或许是天赋不足,或许是触犯禁忌)而被视为“废物”,最终被族中长辈(记忆中那张威严的脸)以极其残忍的手段抽魂炼魄,制成了一具拥有部分生前术法知识、却能绝对听从命令的魂傀。
他的任务,就是被派遣到云墨县这个阴怨之气汇聚的节点,利用地穴和邪鼓,不断引动、放大当地的怨气,制造“夜半歌声”的异象。
而其最终目的,从那段咒文和残魂最后的执念来看,竟是为了“唤彼归来”——利用庞大的阴怨能量作为指引和祭品,去唤醒或召唤某个沉睡在西南群山深处的存在!
而那残魂对“阿姐”的执念,极可能与他所要召唤的目标有关,甚至可能就是其目标本身。这或许也是他被选为工具的原因之一。
云墨县,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被选中的能量源和跳板。真正的风暴中心,在那片舆图都无法详尽标注的、更加神秘的西南群山深处。
殷十三的目光落在那面人皮邪鼓上。鼓身符文晦暗,那灰白色的鼓皮无声地诉说着残忍与邪恶。
幕后之人,心思之缜密,手段之狠毒,所图之大,远超想象。
他走上前,指尖燃起一缕殷红的火焰,准备将这邪异的鼓彻底焚毁。
然而,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鼓面的刹那——
“咚…”
一声极其微弱、仿佛来自遥远地底深处、又似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的鼓声,毫无征兆地再次响起!
这一次,绝非幻觉!
殷十三猛地抬头,眼中锐光爆闪!
只见那倒在地上的邪鼓并未被敲击,鼓面却自行微微震颤了一下。紧接着,石室地面那个庞大的血色法阵,仿佛被这声遥远的鼓声所引动,所有线条骤然亮起,散发出比之前更加妖异、更加深邃的血芒!
血光冲天而起,瞬间充满了整个石室,将殷十三的身影彻底吞没!
一股庞大无匹、古老而蛮荒的吸力猛地从法阵核心爆发出来,并非针对肉体,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!
殷十三只觉得自己的魂魄仿佛要被硬生生扯出体外,投向某个未知的、极其遥远的黑暗所在!
他低喝一声,周身血契之力轰然爆发,赤红光芒如同茧房将他牢牢护在其中,死死对抗着那股恐怖的吸力。
血光与红光激烈碰撞,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。
就在这僵持的刹那,一段冰冷、缥缈、仿佛由无数人重叠吟唱的呢喃,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:
*“…魂兮…归来…” *“…以万灵之怨为引…” *“…以血亲之魂为灯…” *“…穿越黑山…” *“…渡过大泽…” *“…归至…吾身…”
呢喃声越来越响,越来越急,那股吸力也随之疯狂暴涨!
殷十三脚下的地面开始龟裂,护体红光剧烈摇曳,明灭不定!
他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的厉色。幕后之人竟还留了如此可怕的后手!这法阵根本不止是召唤仪式,更是一个单向的传送陷阱!一旦有足够强大的外力试图破坏核心(邪鼓),或者持有特定“钥匙”(如那残魂)的存在陨落于此,便会自行启动,将现场最具灵性的存在强行拖向真正的目的地!
不能硬抗!
电光火石间,殷十三做出了判断。他猛地收敛大部分对抗的灵力,仅以一丝血契之力护住心脉神魂核心,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出,并非攻击法阵,而是五指如钩,狠狠刺入那面人皮邪鼓的鼓面!
“嗤啦——”
一声撕裂的闷响,那坚韧异常的人皮鼓面被他硬生生撕下一小块!
几乎在同一时刻,失去了强对抗力的殷十三,身影被那滔天的血色光芒彻底吞没,瞬间消失在法阵核心。
石室内,血光骤熄。
一切重归死寂。
只留下被撕裂一角的人皮邪鼓,以及地面上渐渐暗淡、最终彻底失去光泽的邪恶法阵。
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
只有空气中残留的、一丝若有若无的空间波动,证明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、跨越空间的强行传送。
而被卷入空间乱流的殷十三,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,紧紧攥住了手中那片来自邪鼓的、冰冷滑腻的人皮碎片。
这,或许是他前往那未知之地,唯一的线索与凭证。
西南群山,黑山大泽。
古老的召唤,已然应验。
魂兮归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