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日祭的第三日,冯五叔家砍了一棵百年柏树,卖给木材贩子丁老板,树就在院子边上,手术齐全,花了半日才砍下来,锯成段,装了一大车。树枝全部剩下,冯五娘便将这枝丫全部烧着,柿花湾一片烟雾,熏得人喘不过气来。
丁老板多付了钱,留工人在冯家吃晚饭,货车已经下山,直接拉去他的伐木场。
院子边上的柏叶烧得差不多了,冯五娘的饭也做好,院子里摆了桌子,冯五叔拿来几斤包谷烧,十余人喝酒划拳,把院子下边坡土的火堆忘得一干二净。天快黑时,突然刮了阵风,火星飘到冯五叔牛圈上的稻草上,如遇松油一般,一两分钟就烧了起来。
“起火了,快打火。”
有工人大喊。
丁老板假装醉酒,工人扶着离开冯家,剩下几名工人帮忙灭火。冯家寨闻火而来,外姓人也来帮忙,上百人参与救援,折腾了三个多小时,这才灭了火,但牛圈已经烧光,一头母牛受了伤。
冯三叔有些怨言:“老四,不是我说你,这棵树是太公栽的,有些年头了,老大走前说过,不要卖,留着自家用,你缺这点钱吗,天这么干,你烧这柏香叶干嘛,今天烧了你的牛圈倒还好,要是把后面的山林烧着,你牢底坐穿。”
冯四叔颤抖着,早没了酒意,指责道:“都怪那丁老板,说这柏香叶只出烟不会燃,就要生着烧,熏腊肉不就是这样的嘛,我就信了他的话,也怪我大意,烧到最后没有埋火,唉,这人要倒霉,喝口水都噎着,上面还在做道场,我这就出了事,要怪就怪老大,他一出事,我们跟着倒霉。”
冯家人也跟着起哄。
隔壁山的陈太公看不下去,仗义直言:“本说是冯家的事,我不应该多言,但今天你们这种说法我不认同,冯先生的为人我是知道的,要不是田有福上门跪着求他,他是不会管田家的事,警察都说了,赵寡妇没有证据,那衣服有可能是她自己撕的,冯先生怎么可能干那种事,今天的事,就是冯老四两口子的问题,怪你们大哥,人都死了,还不得安宁,我可听说了,这外来的端公,没收一分利是,帮冯先生做道场,你们几兄弟平时也不差钱,怎么没见你们请先生来做道场,说这说那,大家来帮忙打火,宵夜也不做,是什么意思?”
冯四娘急忙道:“哎哟,太公说得对,大家辛苦了,家里还有些粉,我这就煮宵夜。”
西南混在人群中,假装帮助救火的人,粉上桌后,也跟着吃粉,听冯家人私下议论。
“这么大的柏香树,不留着自己用,卖给丁老板,能卖几个钱,顶多一千。”
“哪有一千,就八百,还贴两顿饭,算下来怎么也得二百块。”
“哎哟,这么算下来,四叔亏大了,牛圈没了,牛也伤了,这牛圈哪是千把块能修的。”
“你们没听说吗,前几天有人来看过这棵树,想要买,四叔不卖。”
“那为什么卖给丁老板?”
“前几年四叔卖过树给他,可能认为欠他人情,就卖了。”
“买卖哪来的人情,这四叔也真是,这么好的树,太公说不能砍,他偏要砍,大伯也说不能砍,这下好了。”
“前几天来买叔的是谁,会不会和丁老板是一伙人?”
“下寨的,宋家。”
“宋家,倒是有几个老人,宋洪长和宋洪远两兄弟,都有八十了,准备个料子也可以。”
“对,就是宋洪远的大儿子宋江,路上还和我打招呼。”
“下寨柏香这么多,为什么跑这么远来买树,宋家寨后面一片柏香树,有几根比四叔家的还大,都是自留地边上的,不用办手续就能砍,宋家人舍近求远,奇怪了。”
“以前大伯跟宋先生学手艺,好像宋家人也来拜过师,宋先生没答应。”
“……”
很快,参与救火的人就推演出一个逻辑,宋江来买过树,然后丁老板来买树,这二人有关联。冯家人多方打听,发现丁老板在镇上的超市,宋江儿子宋小军有股份,宋小军与丁老板的儿子是同学,二人毕业后合伙开了家超市。
那么,宋江为何要来买冯家的柏香树,难道就只是这棵树长得好?
这场火灾,是冯四叔不小心导致,还是有人故意为之?
西南回到冯老二家里,把听到的一番叙述。
杨三回忆道:“师父以前给我说过,宋江曾来拜过师,那时候他还小,宋长远带着来,被师公拒绝了,当时宋长远还准备了拜师钱,后来宋江到邻县拜了师,但没做端公。”
蒋东山推测:“今天的这烟雾,是有人故意弄的,目的就是想破我的七星灯阵,他们利用了冯家人,砍树不是目的,烧柏香叶才是目的,这事不管和宋家有没有关系,都要查一查,老二,你能不能请镇上的人打听下,丁老板买的这棵树,怎么处置的。”
冯老二点头道:“正好,我有一初中同学就住在丁家伐木场里面,伐木场那块地还是他家的,租给了丁老板。”
夜里,狂风大作,一场暴雨就要来临。
屋檐下的灯受到影响,灯笼被吹得摇来晃去,幸好里面用的是桐油,灯芯又作了稳定,摇曳了两三个小时,也安然无恙。
堂屋里,蒋东山守着七盏灯,翻着七星法书,口中念念有词。
按照规定,杨三和陈义守外围,西南则观察着一切,冯老二看管着那条狗和防止有人闯入。
到了凌晨两点,风才停下来,月亮拨开云层,天气好转。
杨三和陈义困得不行,在厢房睡下,冯老二与西南则在院子里守着。
屋前后的林间,似乎有野物在奔跑,成群结队。狗被吓得躲在角落里颤抖,公鸡则扑打着翅膀,如临大敌。
西南站在院子边上,看不清楚是什么,背心出了汗,便捡了块石头往林子里扔,那东西停了一下,随即又跑了起来,越跑越近。西南拿了扁担在手里,准备敲锣震慑。
“吱——”
大门突然开了,蒋东山手执七星剑,剑穿一张符咒,他来到院中,脚踏七星,剑走游龙,符咒自动焚烧,化作一缕青烟飘上天空。
一道闪电划过,世界顿时静了下来。
“想破七星阵,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,西南,请祖师爷。”
“是,师父。”
西南上了厢房,打开一口木箱子,取出一张画,跑下楼下,走到堂屋大门前,将画挂在了窗户上面,画上是个秃头的端公,双眼如铜铃般,一身红衣,他端坐在一块石头上,腰间悬着一块令牌,石头上放着一把法剑。这便是北斗门祖师,人称北斗先师,其相貌奇特,却带着一缕善意,似笑、似怒、似悲。
请祖师爷,是做道场的第一步,之前种种,不过是九牛一毛。
右挂祖师相,左挂七星图,堂设七星灯,能镇妖魔邪。
“号来——”
蒋东山一声怒吼,手执牛角,将其摆放在堂屋中的八仙桌上,又取下腰间令牌,朝门而站,将令牌在空中挥舞。
“吾乃北斗门弟子蒋东山,今携弟子蒋西南,来到宝地柿花湾,遇同门有难,故出手相助,恳请祖师谅解,赐我道法,布北斗七星阵法,降妖除魔,为民除害,愿以阳寿一月为礼,请祖师笑纳,师门令牌、法剑、七星灯已呈上,施法为正义,急急如律令。”
屋外,西南穿上一件法衣,点燃一道符咒,朝天一拜。
“咔嚓——”
一声雷响,将睡梦中的人惊醒,三魂七魄为之撼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