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 马赛风涛
地中海的晨雾像一层薄纱,将海面笼得朦胧。咸涩的海风裹着普罗旺斯柑橘的清甜,漫过“大明号”的甲板,卷起郑和肩头的银甲流苏。他凭栏而立,指尖摩挲着西班牙王室赠送的大西洋航线图——羊皮纸边缘已被海风吹得微卷,用朱砂标注的加那利群岛航线,与他记忆中印度洋的季风路线隐隐呼应,墨色的笔迹里藏着东西方海域的秘密。
海面上,一群白鸥突然振翅掠过,翅尖划破薄雾,留下细碎的水痕。远处马赛港的轮廓终于清晰:红瓦屋顶沿着蔚蓝海岸起伏,像打翻的调色盘里晕开的暖色,法国蓝白红三色旗在风里舒展,与大明舰队的“日月旗”遥遥相对,旗面上的金线在晨光中闪烁,像是两片不同天空的缩影。
“大人,法国水师提督路易已率文武官员在码头候驾。”王景弘的脚步声打破宁静,他年近四十,面容刚毅,鬓角沾着些许海风带来的盐粒,双手递上一份烫金名帖,封蜡上印着法兰西王室的鸢尾花纹章,纹路精致得能看清花瓣的褶皱。“译官陈安刚传来消息,路易提督说,查理七世国王听闻大明舰队跨洋而来,特意下令按‘接待邦国君主’的规格备下仪仗,市政厅的宴会也已用鎏金餐具布置妥当。”
郑和颔首,目光扫过麾下舰队:六十艘战船列成整齐的纵阵,乌木船身经海水浸泡愈发油亮,泛着深褐色的光泽;炮门虽紧闭,却仍能从缝隙中瞥见黝黑的炮口,透着不动声色的威慑力。甲板上,刚从西班牙补充的淡水桶与粮袋堆得齐整,桶身贴着“巴塞罗那港督监制”的红签;周工匠新绘制的盖伦战船图纸,正用樟木箱妥善收存,箱角贴着“大明水师军械局”的朱红封条,封泥上的龙纹清晰可辨。
他抬手拂过铠甲上的云纹,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思绪愈发清晰。“景弘,”郑和声音沉稳,“让士兵们整理好甲胄,不可失了大明威仪;再让沈荣清点贸易清单,待宴会时与法国商人初步接洽。”王景弘躬身领命,转身时腰间的弯刀发出轻响,那是他随郑和下西洋三载的旧刃,刀鞘上刻着“靖海”二字。
船刚稳稳靠岸,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便由远及近,踏在青石板码头上,溅起细碎的水花。路易提督身着银灰色铠甲,胸甲上錾刻着缠枝纹,纹路间镶嵌着细小的银片;腰间佩剑的剑柄镶嵌着硕大的蓝宝石,在晨光中泛着幽光,剑穗是象征王室的紫色丝绦。他年约三十五,高鼻梁,深眼窝,金色的卷发用皮革束在脑后,下颌线绷得紧实,透着军人的利落。
身后跟着十余名骑士,马鞍两侧悬挂着绣有金色鸢尾花的锦旗,骑士们的铠甲上都缀着银色的徽章。路易提督快步登上跳板,木板因他的脚步微微晃动,他却仍保持着贵族的优雅,走到郑和面前,用略带生涩的拉丁语问候,尾音带着法兰西语特有的婉转,像是含着一颗蜜饯。
译官陈安即刻清晰转述:“提督大人说,‘尊敬的大明使节,我代表查理七世国王恭迎您的到来。国王陛下虽在巴黎处理政务,却日夜盼着您的船队,特意命我将马赛最好的葡萄酒与橄榄油备好,为您和将士们接风洗尘。’”
郑和笑着拱手回礼,袖口的云纹刺绣随动作展开:“提督大人客气了,大明与法兰西远隔重洋,今日得以相会,实乃两国之幸。”说话间,他的目光被码头西侧的景象吸引:数十名法国工匠正围着一艘待修的卡拉维尔帆船忙碌,为首的工匠雅克年近六十,满脸皱纹,手上的老茧厚得能看清纹路,正用木槌反复敲打船身裂缝,木屑顺着船板缝隙落下;年轻工匠皮埃尔则在桅杆上缠绕浸过桐油的绳索,腰间系着安全绳,脚踩在横木上稳稳当当。
而在帆船旁的空地上,堆着十余门黑色铸铁炮——炮身粗壮,约有两人高,炮口泛着冷光,炮轮是实心橡木所制,上面还沾着未清理的铁屑,正是欧洲近年新研制的重型火炮。“提督大人,”郑和指向那堆火炮,语气带着探寻,“这些铸铁炮的射程与填弹速度,不知比旧式铜炮如何?”
路易提督愣了愣,随即露出几分无奈的笑容,他抬手揉了揉眉心,招手让雅克抬来一门最小的火炮:“大人好眼力!此炮射程可达两里,填弹速度比铜炮快三成,只是……”他伸手拍了拍炮身,掌心传来沉闷的回响,“炮身太重,一艘战船最多只能装四门,稍遇风浪便不稳。上个月还有一艘船因火炮倾斜,差点在港口翻覆,幸好岸边的士兵及时用绳索拉住,才没酿成大祸。”
郑和闻言,当即转身对周工匠道:“周谦,取‘神威大将军炮’的改良图纸来。”周谦年约四十,面容清瘦,手指因常年握笔而指节突出,他快步从船舱取出一卷桑皮纸,展开后,上面用墨线清晰绘制着火炮结构,还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尺寸,连炮壁的厚度都精确到分毫。
“提督大人请看,”郑和指着图纸上的炮身部分,指尖落在“铁芯铜体”四个字上,“我朝此炮采用铁芯铜体工艺,以精铁为芯、青铜为壳,重量可比纯铸铁炮减轻两成,射程却能再增半里。”周谦还当场用炭笔在纸上补充,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:“炮尾钻孔可加速散热,避免连续发射炸膛;炮轮用榆木包裹铁皮,既能减重,推行时又不易陷进甲板缝隙——去年在印度洋剿匪时,这种炮轮帮我们在颠簸的海面上稳住了火炮。”
路易提督俯身细看,手指顺着图纸上的线条缓缓滑动,深眼窝里的惊讶渐渐转为赞叹,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。他突然直起身,紧紧握住郑和的手,掌心的温度透过手套传来:“大人若肯让贵国工匠与我国匠人交流此工艺,法兰西愿以五十门现役铸铁炮作为谢礼,还会将地中海西岸的海盗分布图双手奉上——那图是我国水师用三年时间绘制的,连海盗的秘密巢穴都标注得一清二楚!”
郑和笑着应允,指尖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:“提督大人不必如此客气,技术的共享本就是邦交之道。正如我朝永乐皇帝所言,‘以技通心,比以利结好更久’。”路易提督闻言,当即让侍从取来海盗分布图,羊皮纸制成的地图上,用不同颜色的墨水标注着海盗活动的区域,红色圆点代表“黑胡子”的巢穴,旁边还写着“每月初三会在此补给”的小字。
当晚的马赛市政厅灯火通明,数百支蜡烛插在银质烛台上,将大厅照得如同白昼。长桌上铺着深红色天鹅绒桌布,边缘垂着金色的流苏,桌上摆满了烤鹅——鹅皮烤得金黄酥脆,油汁顺着盘子边缘滴落;松露炖鸡装在银碗里,黑松露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;还有奶油蘑菇汤,表面浮着一层薄薄的黄油,热气腾腾。
数十瓶葡萄酒整齐排列,瓶身上的蜡封印着不同酒庄的徽记,其中一瓶的封蜡上刻着“1429”的年份,侍酒师说这是马赛最古老的酒庄珍藏。查理七世派来的使者皮埃尔主教,年近六十,头发花白,身着紫色教袍,颈间挂着镶嵌红宝石的十字架,十字架垂在胸前,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。
待众人入座后,皮埃尔主教率先举杯,银杯里的葡萄酒泛起细密的泡沫:“愿上帝保佑东方的挚友,愿法兰西与大明的友谊,如同地中海的阳光般恒久温暖,如同阿尔卑斯山的冰雪般纯净无瑕。”他的声音带着宗教人士特有的庄重,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,最后落在郑和身上。
郑和起身回敬,银甲在烛光下泛着冷光。沈荣捧着永乐皇帝的国书上前,他年约三十五,面容儒雅,身着青色官袍,袖口绣着“户部”二字,用流利的拉丁语宣读:“大明皇帝谨致法兰西国王查理七世:朕承天应命,抚有四海,素以‘天下一家’为念。今遣郑和率舰队西渡,愿与贵国互通有无,共享技艺;更闻地中海海盗肆虐,扰害贸易,朕命舰队助贵国清剿,还海上以安宁。”
皮埃尔主教眼中瞬间亮了起来,他放下酒杯,手指紧紧攥着桌布,急切道:“大人所言正是我国心腹之患!上月,海盗‘黑胡子’——他本名叫爱德华·蒂奇,满脸横肉,下巴上的胡子编成三股,还系着红色丝带——率领船队劫掠了我国三艘商船,不仅抢走了运往意大利的丝绸与香料,还掳走了二十余名船员,至今仍关押在科西嘉岛的巢穴中。我国水师数次追击,却因海盗船轻便灵活,每次都被他们逃脱,国王陛下为此日夜烦忧,甚至减少了宫廷的用度,只为筹集军费剿匪。”
郑和当即看向王景弘与李敢,语气果决。李敢年约三十,身材魁梧,脸上带着一道浅浅的刀疤,那是上次在南洋剿匪时留下的,他闻言后,双手握拳,眼中透着跃跃欲试的光芒:“王将军,明日你率十艘快船,配合法国水师巡查科西嘉岛海域;李将军,你挑选三百精兵,备好火箭、钩镰枪与登船跳板——海盗船若敢抵抗,先用火箭烧其船帆,再用钩镰枪勾住船身,强行登船剿杀。”
“末将遵令!”两人齐声领命,声音洪亮,震得烛火微微晃动。王景弘还补充道:“大人,我会让士兵们提前检查船锚与绳索,确保登船时万无一失;还会与法国水师约定信号,用红色旗帜表示发现海盗,绿色旗帜表示请求支援。”郑和点头,他知道,自舰队西渡以来,还未与海盗正面交锋,此次正好借此机会展示大明水师的实力。
次日黎明,天刚蒙蒙亮,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。大明舰队的十艘快船便与法国水师的五艘战船组成联合船队,朝着科西嘉岛方向驶去。海风渐强,海浪拍打着船舷,溅起的水花打湿了甲板,咸涩的海水顺着木板缝隙流下,在甲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。
李敢正带领士兵演练登船战术,他手持弯刀,刀尖指向海盗船模型:“都仔细些!海盗多是亡命之徒,近身搏杀时切不可大意!”士兵们腰间系着双层绳索,一手握弯刀、一手持盾牌,模拟从跳板跃向敌船的动作,跳板在他们的脚下微微晃动,却没有一人失足。
火箭手赵武年约二十五,手臂粗壮,正将浸过桐油的棉纸裹在箭杆上,倒入少量火药,反复练习点火与发射的衔接:“李将军,您放心,上次在苏门答腊剿匪时,我一箭就射穿了海盗船的帆,这次保证不会失手!”李敢拍了拍他的肩膀,笑着说:“好小子,若这次立了功,我请你喝武夷岩茶。”
正午时分,阳光刺眼,海面上泛起粼粼波光,晃得人睁不开眼。瞭望手孙亮突然高声呼喊,他站在桅杆顶端,手搭凉棚:“前方十里处,发现三艘海盗船!黑帆,挂着骷髅旗!”郑和登上船楼,举起望远镜——镜筒是黄铜所制,镜片打磨得极为光滑,只见三艘黑色战船正围着一艘法国商船,船桅杆上的骷髅旗破烂不堪,旗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。
海盗们正用绳索将商船拉向自己,为首的海盗站在船头,下巴上的胡子编成三股,系着红色丝带,正是“黑胡子”爱德华·蒂奇。他举着弯刀,朝着商船上的人嘶吼,唾沫星子顺着嘴角滴落,商船上的船员吓得缩在角落,有人还在挥手求救。
“传令下去,按‘雁形阵’展开!”郑和一声令下,声音透过号角传遍整个船队。十艘大明快船迅速调整方向,如同雁群展翅,从两侧包抄过去,船帆在风中舒展,如同巨大的翅膀;法国水师的战船则从正面逼近,火炮已装填完毕,炮口对准了海盗船。
海盗船见状,立即放弃商船,想要调转船头突围。可大明快船早已堵住去路,王景弘站在船头,拔出弯刀指向海盗船:“火炮齐射,警告射击!”数十枚炮弹落在海盗船周围,激起丈高的水花,如同筑起一道水墙,水珠溅在海盗们的身上,让他们瞬间成了落汤鸡。
“黑胡子”站在船头,满脸横肉因愤怒而扭曲,他挥舞着弯刀嘶吼:“一群东方来的蠢货,也敢挡老子的路!”他下令海盗船加速,试图冲破包围,可大明快船如同铜墙铁壁,始终将他们困在中间。
“放小艇,准备登船!”李敢抽出弯刀,率先跳上小艇,刀光在阳光下闪了一下。五十名精兵紧随其后,小艇如同离弦之箭,朝着最近的一艘海盗船驶去,桨叶在水中划出整齐的弧线。靠近时,李敢一刀砍断对方的船锚绳索,绳索断裂的声音清脆响亮,海盗船顿时失去平衡,左右摇晃,船上的海盗东倒西歪,有人还掉进了海里。
“放火箭!”李敢的喊声刚落,赵武便点燃火箭,数十支火箭腾空而起,带着火光射向海盗船的帆布,帆布瞬间燃起熊熊大火,浓烟滚滚,遮住了天空,连阳光都变得昏暗。海盗们惊慌失措,有的跳水逃生,有的举着弯刀反抗,却因船身晃动而站不稳,不少人直接摔在甲板上。
明军士兵趁机登上海盗船,弯刀与铁剑碰撞的声音、惨叫声、喊杀声交织在一起。李敢与“黑胡子”正面交锋,“黑胡子”挥刀劈来,力道凶猛,刀风带着血腥味,李敢侧身躲过,弯刀擦着他的铠甲划过,留下一道火花。他随即反手一刀,砍中“黑胡子”的手臂,鲜血瞬间喷涌而出,染红了“黑胡子”的衣服。
“啊——”“黑胡子”惨叫一声,弯刀落地,他捂着伤口想要逃跑,明军士兵当即上前,用绳索将他捆住,绳索勒得他满脸通红,却仍在挣扎:“放开我!你们这群混蛋!”李敢一脚踩在他的背上,声音冰冷:“再动,就把你扔进海里喂鱼!”
不到一个时辰,三艘海盗船便全部被缴获。当“黑胡子”被押到郑和面前时,他仍在挣扎,满脸不服,唾沫星子溅到了押解士兵的脸上:“你们凭什么抓我?海上劫掠本就是生存之道!”郑和冷笑一声,指着被解救的法国船员——其中有个名叫玛丽的女孩,才十五岁,脸上还挂着泪珠,她的父亲是商船的船长,被海盗打伤了腿——“海上贸易是各国互通有无的桥梁,你劫掠商船、伤害无辜,便是与天下为敌。今日擒你,不仅是为法兰西商船报仇,更是为所有过往船只除害!”
路易提督当即下令,将海盗们关押进马赛的监狱,监狱的铁门厚重,上面刻着“马赛市政厅监制”的字样。他还让人把缴获的丝绸、香料全部归还给商船主人,玛丽的父亲拉着郑和的手,激动得热泪盈眶,用不太流利的拉丁语说:“谢谢您,大明的使者,您救了我们全家的命!”
这场剿匪之战,让法国上下对大明舰队刮目相看。消息传到巴黎,查理七世特意派使者让·德·贝当送来厚礼:五十匹诺曼底骏马,马鬃梳理得整齐,马背上披着绣有金线鸢尾花的鞍鞯,鞍鞯边缘缀着珍珠,马匹神骏非凡,站在码头边,不时甩动着尾巴;还有数十册用羊皮纸装订的书籍,封面是深红色皮革,上面烫着金色的花纹,记载着欧洲最新的数学公式与天文观测数据,书页边缘用金线装饰,极为精美,其中一本还夹着干枯的薰衣草,散发着淡淡的香气。
郑和则回赠了二十件景德镇青花瓷——有青花缠枝莲纹碗,碗口圆润,花纹细腻;青花山水纹瓶,瓶身上的山水如同真景,云雾缭绕;还有一对青花龙纹盘,龙纹栩栩如生,龙爪锋利,如同腾云驾雾。他还特意让沈荣带上《大明农书》,嘱咐道:“把书中关于水稻种植的章节仔细翻译成拉丁语,告诉法国官员,若他们南部的土地适合,可试试种植水稻——此物一年两熟,亩产可达三石,能多养活不少百姓。”沈荣点头应允,还特意在书页上标注了水稻的生长周期,用红笔圈出了灌溉的关键步骤。
在马赛停留的七日里,双方的交流愈发深入。周谦与法国铁匠们在造船厂日夜钻研,雅克带着年轻工匠皮埃尔,跟着周谦学习铁芯铜体工艺,皮埃尔还特意用木炭在地上画着火炮的结构,不时提问:“周先生,青铜与精铁的比例如何把控?若是比例不对,会不会影响火炮的威力?”周谦耐心解答:“青铜与精铁的比例是三比一,需在熔炉中加热到一千两百度,待金属完全融化后再浇筑,这样才能保证炮身的坚固。”
经过七日的努力,他们终于造出了第一门改良火炮。炮身泛着青铜与精铁交融的光泽,炮尾的散热孔排列整齐,榆木炮轮裹着薄薄的铁皮,轻轻一推便能灵活滚动。路易提督亲自到场试射,当炮手点燃引信,“轰”的一声巨响后,炮弹飞出三里远,落在海中激起巨大的水花——比原来的铸铁炮射程足足远了一里。路易提督激动地抱住周谦,连声道:“周先生,您真是天才!有了这种火炮,法兰西水师再也不怕海盗了!”周谦笑着摆手,从怀中取出一本手札:“这是我整理的工艺笔记,里面写了熔炉温度控制、金属配比的细节,您让工匠们照着做,不出三月,就能批量造出这种火炮。”
沈荣则与马赛商人展开了密集的贸易洽谈。他坐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,面前摆着一匹匹丝绸,指尖划过大红妆花缎上的缠枝莲纹:“安东尼奥先生,这种丝绸用江南最好的桑蚕丝织成,染色用的是苏木与红花,洗十次都不会褪色,您若订购一千匹,我还能附赠五十匹月白软缎,适合制作贵族女子的衣裙。”安东尼奥是马赛最大的丝绸商人,留着卷曲的棕色头发,手指上戴着硕大的金戒指,他拿起丝绸凑近灯光,看着织物上细密的针脚,当即拍板:“沈先生,我订一千五百匹!三个月后,我要在巴黎的市集上展出这些丝绸,让全法兰西的贵族都知道大明的手艺!”
除了丝绸,景德镇青花瓷也成了抢手货。商人让·吕克是个瓷器爱好者,他捧着一件青花山水纹盘,目光痴迷:“这盘底的‘大明永乐年制’款识,比意大利工匠画的花纹精致百倍!我要订两百件,不仅自己收藏,还要运到威尼斯去卖——那里的贵族肯定愿意花重金购买。”沈荣趁机提出长期合作:“让·吕克先生,若您愿意签订一年的供货协议,我们可以保证每月供应一百件青花瓷,还能根据您的要求,在瓷器上绘制法兰西的鸢尾花纹章。”让·吕克大喜过望,当即签下协议,还邀请沈荣去他的庄园做客,品尝最新酿的葡萄酒。
李敢则与法国士兵展开了军事交流。在马赛的练兵场上,他带领三百名大明士兵展示“鸳鸯阵”:十一人为一组,盾牌手在前遮挡箭雨,长矛手在后刺杀,刀牌手侧翼掩护,阵法变换灵活,时而形成防御阵型,时而发起冲锋。法国士兵看得目瞪口呆,将领菲利普忍不住上前:“李将军,这种阵法太精妙了!我们的士兵作战时总是各自为战,若是能学会‘鸳鸯阵’,战斗力肯定能提升不少。”李敢当即让人画出阵法图,还亲自示范动作:“菲利普将军,你看,盾牌手要与长矛手保持两步距离,这样既能保护队友,又不影响长矛刺杀……”两人越聊越投机,最后还约定日后互相交流战术心得,菲利普还送给李敢一把精致的长剑,剑鞘上刻着他家族的徽记。
郑和则在皮埃尔主教的陪同下,游览了马赛的古迹。他们来到一座古罗马时期的引水桥,石桥由巨大的石块搭建,层层叠叠,横跨在山谷之上,水流顺着石桥的凹槽缓缓流淌,清澈见底。皮埃尔主教指着引水桥:“郑大人,这座引水桥已有五百多年历史,当年罗马人用它将山泉水引入城中,养活了马赛的百姓。”郑和抚摸着石桥上的刻痕,感慨道:“古人的智慧真是令人敬佩!大明也有许多古老的水利工程,比如都江堰,两千多年来一直灌溉着成都平原,让那里成为‘天府之国’。”
随后,他们又来到马赛的香料市场。市场里摆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香料,阿拉伯的乳香、印度的胡椒、东南亚的丁香,香气交织在一起,浓郁却不刺鼻。摊主穆罕默德是个阿拉伯商人,他热情地递给郑和一小包乳香:“大人,这是最好的乳香,点燃后香气能持续一整天,用来祭祀或熏香都很好。”郑和接过乳香,放在鼻尖轻嗅,香气醇厚,他当即买下十斤乳香,打算带回大明,献给永乐皇帝。穆罕默德还向郑和打听大明的茶叶:“我听说大明的茶叶很神奇,能提神醒脑,不知大人能否给我一些样品?若味道好,我想从大明进口茶叶,卖给欧洲的贵族。”郑和笑着让侍从取来一小罐武夷岩茶,递给穆罕默德:“这是武夷岩茶中的大红袍,您用沸水冲泡,尝尝味道。”穆罕默德按照郑和的方法冲泡,茶汤红艳,香气馥郁,他尝了一口,连连称赞:“太美味了!我一定要与大明签订茶叶贸易协议!”
离别那日,马赛港万人空巷。数万名百姓自发来到码头,人群从码头一直延伸到市区,街道两旁挂满了大明的“日月旗”与法国的蓝白红三色旗。孩子们举着用彩纸折的小船,小船的船帆上画着郑和的画像,他们追着舰队奔跑,口中高喊着“大明友人再见”“欢迎你们再来马赛”,声音清脆响亮,回荡在港口上空。
商人与工匠们则捧着各自的礼物,挤到码头边。铁匠雅克送来一把精致的铁壶,壶身上錾刻着郑和的名字,还有大明舰队与法国战船并肩航行的图案:“大人,这把铁壶用最好的精铁打造,能用上一辈子,希望您每次看到它,都能想起在马赛的日子。”玻璃匠人玛丽送来一对透明的玻璃杯,杯壁上绘着大明的“日月旗”与法国的鸢尾花,花纹细腻,如同真的一般:“大人,这对杯子是我亲手制作的,玻璃是用地中海的石英砂炼制的,透光性很好,您用它喝茶肯定很舒服。”农夫皮埃尔送来一袋燕麦种子,袋子是用羊皮缝制的,袋口系着红绳,上面还绣着“友谊”二字:“大人,请您把这些种子带回大明,试试在东方种植。若能丰收,也算我们两国友谊的见证。”
郑和一一接过礼物,郑重地向他们道谢:“感谢各位的心意,我一定会把这些礼物带回大明,让永乐皇帝与大明百姓都知道马赛人民的友好。日后,大明与法兰西的贸易会越来越频繁,我们的友谊也会越来越深厚。”
路易提督与皮埃尔主教站在码头的最前排,他们的眼中满是不舍。路易提督握着郑和的手,语气诚恳:“郑大人,这几日与您相处,我学到了很多东西,也深深感受到了大明的强盛与友善。希望日后我们能继续合作,共同维护地中海的海上秩序,让贸易之路更加顺畅。”皮埃尔主教则从怀中取出一本《圣经》,递给郑和:“大人,这是一本《圣经》,希望它能保佑您的舰队平安返航,也希望大明与法兰西的友谊能像《圣经》中的故事一样,流传千古。”郑和接过《圣经》,双手合十:“多谢主教大人的祝福,我也祝愿法兰西国泰民安,百姓安居乐业。”
随后,郑和登上“大明号”,立于船楼之上,对着码头上的人群挥手致意。路易提督与皮埃尔主教也挥手回应,百姓们的欢呼声再次响起,如同潮水般汹涌,久久没有平息。舰队缓缓驶离马赛港,朝着意大利热那亚的方向前进。海风掀起郑和的衣袍,他低头看向手中的航线图,上面已用朱笔标注了西班牙、法国的港口位置,还有新改良的火炮参数、欧洲农作物的种植方法——这些都是比金银更珍贵的收获。
王景弘走上前来,递过一杯温热的武夷岩茶:“大人,下一站便是热那亚,译官说那里是欧洲的‘贸易心脏’,威尼斯、佛罗伦萨的商人都聚集在那里,还有不少来自阿拉伯的香料商。听说热那亚的造船技术也很厉害,我们或许能从那里学到新的造船工艺。”郑和接过茶杯,茶香在口中散开,驱散了海风的凉意。他抬头望向远方的海平面,阳光洒在海面上,波光粼粼,如同铺了一层碎金。
他知道,前方还有更多未知的土地,更多等待结交的友人。大明舰队的航程,不仅是地理上的跨越,更是文明的对话——将东方的丝绸、瓷器、技艺带到西方,也将西方的物产、知识、文化带回大明。正如永乐皇帝在国书中所写:“四海之内,皆兄弟也。以文明为桥,以友谊为舟,方能共沐太平。”
海风渐强,“大明号”的船帆在风里舒展,如同一只展翅的雄鹰,带着东方的智慧与善意,朝着更遥远的西方驶去。地中海的浪涛拍打着船身,发出“哗哗”的声响,仿佛在为这场跨越山海的友谊,奏响悠长而动人的赞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