应急灯的蓝光在主控室地砖上切割出棱角分明的几何块,像某种未完成的阵列图。空气里还残留着断电后冷却系统重启时的金属腥气,但更浓的是沉默——一种被强行压抑下来的、近乎凝固的静。
秦烈倒在操作台边,左臂衣袖滑落,皮下那道蓝光脉络仍在微弱闪烁,节奏缓慢却持续不断。林雪第一时间冲上前,指尖贴上他颈侧动脉,呼吸略缓。她没有说话,只是迅速从战术腰包取出便携扫描仪,贴在他太阳穴位置。屏幕跳动几下,脑波曲线趋于平稳,未见永久性损伤。
“生命体征稳定。”她低声说,声音压得极低,仿佛怕惊扰某种仍在运行的程序。
陈浩站在终端前,手指悬在权限封锁键上方,迟迟未按。屏幕上,“欢迎回来,OBSERVER-01”的字样早已消失,可日志记录却一片空白。他调出离线备份,逐帧回放最后三秒的数据流,却发现所有信息都被一层无形屏障抹除,只留下一个加密标识:Δ7→0。
他瞳孔一缩。
这不是系统自毁,是更高权限的清除指令。
张峰推门进来时,手里拎着一台改装过的稳压器,外壳焊痕交错,散热口缠着铜丝。“电力负载正在恢复,但我刚试了三次,高倍成像仪就是启不动。”他说完,目光落在秦烈身上,“他还好吗?”
“醒了再说。”林雪收起仪器,转向陈浩,“把‘OBSERVER-01’的数据做脱网比对,用老军方协议通道。”
陈浩点头,拔下存储模块插入物理隔离舱。与此同时,李薇抱着密封样本箱从走廊另一端快步走来,防护面罩下眼神紧绷。
“我重做了扫描。”她将箱子放在桌上,打开外层锁扣,“那道三角纹路……不是偶然。它出现在细胞核内部,且频率与神经簇共振完全一致。”
“和谁一致?”张峰问。
“和秦烈体内晶体的波动模式。”她顿了顿,“同源率98.6%。这不是模仿,也不是污染,更像是……某种原始编码的复现。”
会议室的灯光忽闪了一下,随即稳定下来。五人围坐在桌旁,气氛沉得几乎能拧出水。秦烈仍昏迷未醒,医疗监测仪被搬到了会议桌角落,滴答声规律得令人心悸。
“我们面对的不是敌人。”陈浩终于开口,声音干涩,“而是一个系统,在测试我们是否‘合格’。”
“合格什么?”张峰皱眉。
“认证。”陈浩调出投影,将“OBSERVER-01”四个字符放大,“这个标识不是随便给的。它需要生物节律、记忆数据、甚至空间系统的同步响应才能激活。而刚才唯一满足全部条件的……是他。”
没人接话。
林雪低头看着自己的手——那晚有人用她的指纹登录过加密盘,残留皮肤组织中检测出相同晶体成分。现在,连这种物质的源头都指向了秦烈。
“也许他早就知道。”陈浩缓缓说,“也许他根本不是‘重生’,而是被唤醒的。”
话音落下,监测仪突然发出一声短促蜂鸣。所有人抬头。
秦烈睁开了眼。
他的视线先是模糊,随后聚焦在天花板的通风格栅上,像是在确认某个坐标。接着,他慢慢坐起,动作迟缓却稳定。没人扶他,也没人敢靠近。
“你们怀疑我。”他说,语气平静得不像刚从意识深渊爬回。
“我们怀疑的是真相。”林雪终于开口,“你体内的晶体、空间系统的反应、还有那个认证……它们之间的联系,你早就察觉了,对吗?”
秦烈没否认。他抬起左手,掌心朝上,皮肤下的蓝光微微起伏。“我不是第一个拥有空间的人。”他说,“我是第七个节点。前六个失败了,或者被淘汰了。而我……继承了他们的残余数据。”
“X七归零……”李薇忽然喃喃。
众人一怔。
“他在昏迷时说的。”她解释,“三个音节,重复了两次。”
秦烈闭了会儿眼。“那是项目的代号。X7,全称‘意识锚定与跨周期观测计划’。我不是重生者,我是被选中的观测载体。前世的死亡不是终点,而是启动程序的一部分。”
“所以你的‘重生’……是人为的?”张峰声音发紧。
“是筛选。”秦烈纠正,“当第六个载体崩溃后,系统从历史数据中提取最适配模板,植入预设记忆链,再通过特定事件触发觉醒。我的愤怒、悔恨、对高层的控诉……都是可预测的情绪参数,用来激活深层协议。”
陈浩猛地站起身:“那你现在是谁?是我们认识的秦烈,还是……一段被复制的代码?”
房间里死寂。
秦烈没有立刻回答。他缓缓卷起袖子,露出整条手臂。蓝光脉络清晰可见,正以1.2Hz的频率明灭,与李薇实验室里的神经簇完全同步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他轻声说,“但我知道一件事——如果我不存在,这个基地早就被‘蚀智’病毒吞噬了。我做的每一个决定,改造的每一件装备,救下的每一个人……都是真实的。”
林雪盯着他,手指无意识抚过作战服内侧的DNA采样标签。那个伪造者复制了她的外形,却没能复制她对团队的信任。而现在,她开始怀疑,真正值得信任的到底是什么——是记忆,是情感,还是此刻正在搏动的生命信号?
“暂停反向追踪。”她突然说。
所有人看向她。
“我们不能再盲目推进。”她语气冷静,“既然他是节点,那就意味着他的每一次操作,都在向那个系统暴露我们的位置和进度。我们必须先搞清楚,接触空间资源的人,是否也都被标记了。”
李薇眼睛一亮:“我可以重新扫描所有曾使用过空间作物的成员,看是否有类似晶体沉积。”
“我也能做点事。”张峰摸了摸工具包,“用蜂巢稳压器给成像仪供电,避开主电网干扰。”
陈浩没动。“我要查一件事。”他说,“关于他前世的尸检报告。如果他是‘被唤醒’的,那具尸体……真的死透了吗?”
会议结束前,周敏悄悄拍下了显微影像投射在玻璃上的倒影。回去后她单独放大处理,发现模糊数字串下方,还有一行几乎不可见的小字:
Subject-01: Memory Sync 73.8% → Initiate Phase Two
她没告诉任何人。
深夜,生物分析舱内,李薇再次启动高倍成像仪。这次电源稳定,画面清晰。她将三组不同批次的空间孕育小麦细胞逐一扫描,果然在1.3%的样本中捕捉到相同的三角光斑。
更诡异的是,这些细胞全都来自秦烈亲手埋种的区域。
她正准备导出数据,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培养皿边缘——一滴残留液在灯光下折射出异样光泽。她凑近,调整焦距。
那不是杂质。
是一串微型刻痕,排列成环形,中心点恰好对应三角顶角。
她屏住呼吸,伸手去拿记录笔。
就在这时,头顶的日光灯管轻微震颤了一下。
一道极细的蓝光,从她耳后发际线处一闪而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