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“一张TF卡，装得下半辈子真相，也装得下另一场暴风雨。”
1996年9月3日，蛇口。
旧仓库改的临时解码室，铁皮屋顶被台风雨砸得噼啪作响。姜玫瑰穿着一件发黄的纯棉T恤，下摆随意塞进运动短裤，脚上是九十年代最普通的塑料拖鞋，鞋面裂口用订书机钉了三颗钉。她左手拎一桶泡面，右手端一杯速溶咖啡，咖啡渣没搅匀，浮在表面像一层铁锈。
长桌中央，一台486电脑嗡嗡运转，风扇声盖过了雨声。清华来的加密博士生小赵顶着黑眼圈敲键盘：“姐，这卡用了1992年军方DES变种算法，得找密钥。”玫瑰没抬头，用叉子挑起泡面往嘴里送，咸辣味冲得她直皱眉：“密钥就在咱自己家里，继续挖。”
沈珩坐在桌尾，身上还是前天飞北京的西装，只是外套早不知扔哪，衬衫袖口沾了油渍。他面前摊着一本旧笔记本——1992年婚礼当晚的宾客签到簿。他逐行对照TF卡里出现的姓名，用红笔圈出七个：三位外资银行代表、两位电子部官员、一位港商、一位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深圳科委实习生。玫瑰把叉子“当啷”扔进桶：“七个人，七把钥匙，还是七把锁？”
1. 清晨6:30 职工澡堂
玫瑰习惯在澡堂冲凉。白瓷砖脱落大半，水龙头生锈，热水管“咚咚”像心跳。她仰头冲发，泡沫顺着脖颈往下淌。隔壁车间女工在议论：“听说老板惹了洋官司，要破产？”“破啥产，昨天还发中秋月饼呢！”玫瑰关水，顺手把隔间门推开一条缝：“姐妹们，放心吃月饼，厂子塌不了。”声音镇定，却掩不住疲惫。
2. 上午9:00 菜市场
她戴着墨镜、穿工装裤，跟卖菜阿婆讨价还价，花十块钱买了两斤蛤蜊，又拎一把红薯叶——沈珩最近胃不好，红薯叶养胃。阿婆找零时问：“姑娘，你是前面厂里的干部吧？听说要裁员？”玫瑰笑出一口白牙：“阿婆，您儿子在冷轧车间？放心，他要是被裁，我让他来给我开车，工资翻倍。”阿婆乐得合不拢嘴，硬塞她两根葱。
3. 中午11:30 厂区大食堂
玫瑰排队打饭，餐盘一荤两素，荤菜是辣椒炒猪肺，她特意多舀一勺汤汁。财务部的几个小姑娘端着饭盆远远躲着她，目光复杂——林小满被停职审查，她的徒弟成了“嫌疑链”一环。玫瑰走过去，把猪肺拨给最瘦的小姑娘：“多吃点，心里才有力气算账。”小姑娘眼眶瞬间红。
4. 下午2:00 医务室
沈珩连续熬夜，胃痉挛。玫瑰用酒精炉煮了一小锅红薯叶粥，吹凉后端给他。医生识趣地出去，沈珩一边喝一边看数据：“TF卡里有一段视频，是你婚礼那天酒店走廊，镜头对着你更衣室。”玫瑰夺过鼠标——画面里，她穿着半成品婚纱，正低头缝裙摆，丝毫不知头顶消防栓藏了微型摄像机。沈珩声音低哑：“对方从十年前就开始布局。”粥碗骤停，玫瑰指关节发白：“他们拍的不是我，是你爸。”
傍晚六点，雨停。玫瑰带沈珩回自家老房——八十年代单位宿舍，楼梯扶手锈得掉渣。门锁“咔哒”一声，一股潮霉味扑面而来。家具没几件，最显眼的是厨房一台雪花牌单门冰箱，父亲留下的，用了二十年。
玫瑰蹲下身，用菜刀尖撬开冰箱后盖，扒掉一层陈年黑灰，摸出一只塑料袋，里面是一卷微型录像带：“我爸当年喜欢自己拍片，我藏这儿十年了。”老式录像机接上电视，雪花点后，出现1990年画面——年轻的沈父站在蛇口滩涂，手指远处：“这里要建中国自己的超薄板基地。”旁边有人笑着问资金哪里来，沈父抬手往镜头外一指：“有人愿意赌。”镜头晃过去，只拍到半截灰色西装，手里握一份文件，封面隐约可见“RH”字母。
沈珩呼吸急促，几乎要把电视屏掰下来：“我爸真没死？他嘴里的‘有人’就是RH？”玫瑰按住他肩膀，掌心全是汗：“先别发狂，咱们得把录像带数字化，拿去比对TF卡背景音。”
夜里十点，清华博士生大喊：“密钥找到了！是《祝酒歌》1991年春晚版前奏0.618秒处采样！”电脑屏幕刷出一行字：Access Granted。TF卡里存储的三段文件全部解开：
1. 电子表格——离岸基金对赌协议，目标：玫瑰控股1996年底前无法上市，控股权自动转入基金。
2. 视频——婚礼走廊偷拍，镜头尽头出现何雯侧脸，她正把一枚U盘交给……林小满。
3. 音频——单独音轨，背景是男人低笑，随后一句英文：“Tell RH, the steel is only the beginning.”声纹比对，与沈父旧录像相似度87%。
玫瑰盯着静止画面，林小满低眉顺眼的模样被定格，像一张撕裂的底片。她忽然想起早上自己给那小姑娘夹猪肺的场景，胃里翻江倒海，冲进洗手间干呕。沈珩跟进，一手拍她背，一手攥住手机：“必须叫小满来对质。”玫瑰抬手制止：“不，咱们先装作没解开，让她自己跳。”
子夜零点，厂区天台。台风后空气清透，远处蛇口港吊机灯光一眨一眨，像巨型钢铁萤火虫。玫瑰裹着军大衣，坐在水泥墩上，手里转着那只被锯开的半枚戒指。沈珩端来两罐珠江啤酒，易拉环“啪”一声，白沫涌出。
“为咱们还活着干杯。”玫瑰咧嘴，笑得有点苦。沈珩碰罐：“也为RH——不管他是人是鬼，出来就好。”两人仰头灌酒，冰凉气泡刺得喉咙发痛。
楼下，夜班工人换班铃声响起，铁门“咣当”一声。玫瑰忽然想起1992年婚礼，也是这样的钟声，她穿着租来的旗袍，翻墙进厂签合同。十年一瞬，钟声依旧，却多了三亿违约金、TF卡、断戒、录像带……生活像一条轧机生产线，把她的青春压成薄板，又卷成未知形状。
她掏出手机，想给林小满发条“中秋快乐”稳住对方，屏幕却先亮起——未知号码，归属地：瑞士。
“喂？”
电流沙沙，一个经过变声的男声，语速极慢：
“姜小姐，TF卡味道不错吧？下一道菜——绿钢玫瑰花瓣，请趁热。”
嘟——电话挂断。玫瑰猛地抬头，沈珩已冲向楼梯口：“去车间！绿钢今晚试轧！”
两人飞车到沙漠基地新线，已凌晨两点。工人们围在出炉口，烈焰映得人脸发红。值班长结巴汇报：“绿钢实验卷刚下辊，就……就自己卷成玫瑰形状，边缘出现激光编号——RH1992。”
玫瑰戴上隔热手套，夹起那朵“钢玫瑰”。花瓣薄如蝉翼，却在暗处闪着幽绿磷光。她忽然觉得指尖一痛——花瓣边缘竟有细微倒刺，一滴血珠落下，“滋”一声在钢板表面蚀出一个小孔，像被强酸咬穿。
沈珩握她的手：“疼吗？”
玫瑰摇头，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小孔——里面隐约可见一张微型芯片，正一闪一闪发着信号。
风从戈壁吹来，带着粗粝沙粒，打在安全帽上噼啪作响。玫瑰抬头，远处天边出现一道微弱白光，像有人按下了未知开关。她耳边回响变声男的话——
“下一道菜，请趁热。”
钢玫瑰在她掌心微微颤动，仿佛下一秒就要绽放，或者爆炸。灯光下，玫瑰与沈珩的影子被拉得很长，投向无边黑暗，而黑暗里，不知还有多少RH的眼睛在窥视。
镜头定格。故事，待续。
